飄天文學 > 魔臨 >第七十八章 傷
    歷天城,下着小雨;

    街面上的販夫走卒這幾日也不敢大聲地吆喝生意了,圍欄茶樓裏,也不再有說書人吊人胃口的“請聽下回分解”;

    就連一直以來都客流如潮的紅帳子,這些日子也消停了下來,平日裏七橫八橫的老鴇子這會兒也不敢出門罵個是非。

    城還是那個城,人還是那個人,但這座城和這裏的人,卻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比往常多出來的一隊隊甲士,左臂綁着白布,邁着森然的步伐在城內巡視,不少人眼睛紅紅的,盯着街面上不時出現的人,似乎恨不得作勢就上去殺人。

    都是見過大仗的精銳,屍山血海裏翻騰過,真要怒火上頭時,當真是有着那麼一股子煞氣,濃郁得讓人不敢直視。

    歷天城作爲曾經聞人家的老巢,變相也算是“一國之都”,裏頭的百姓,可不是什麼鄉野村夫,那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但越是這樣,大家心裏就越是冒涼氣兒,明明已然盛夏,卻總是脖子梗兒那發寒。

    ………

    一處客棧內,小二剛端送上去一份酒菜,門口站着一個上半身只着黑褂的漢子,漢子伸手從小二手裏接過飯菜,同時丟了一塊碎銀子過去。

    按理說,這會兒小二應該大喊一聲:

    “謝爺賞嘞!”

    同時大聲報出賞錢數目,一樓的櫃檯和其他夥計也都會齊聲高呼“謝賞”,給發賞錢的這位爺撐起那面兒。

    但這次,小二隻是對漢子拱手,臉上帶着阿諛的笑道謝,卻沒敢喊出來。

    在這個當口,任何的喜慶和喧譁都很是不適。

    漢子也不以爲意,端着飯菜推開房門。

    客房內的小桌旁,

    坐着兩個男子,

    一個身着青色的長衫,年紀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面嫩得很,說話聲兒也很尖細;

    另一個身着儒服,年過半百,手撫山羊鬚,面容蒼老但眼珠子卻極爲通透。

    漢子將飯菜擺上桌,行禮後又默默地走了出去,關上房門,站在外頭樓道上恢復之前的姿勢。

    房內,

    李英蓮端起酒壺,先給對面的老者倒了酒,然後再給自己倒上,放下酒壺後,李英蓮嘆了口氣,

    道:

    “雜家也是倒了血黴了,多少年來,頭一次領到出京的差事,誰曉得居然碰上了這等事兒,哎喲喲,這回去可怎麼給太子爺交代喲。”

    老者微微一笑,沒喝酒,而是伸手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丟了幾顆入嘴,邊咀嚼邊道:

    “公公何必如此煩憂,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哪裏來的和公公你有半點干係?”

    李英蓮伸手指了指老者,

    道:

    “你呀你,是不曉得主子們心裏的譜兒啊,雜家這種當奴才的,在外頭,看似奴憑主貴,風風光光,但歸根究底,得主子看得上你也願意用你。

    哪天要真是主子不用你了,就是連那新入宮的小閹小婢都敢不拿正眼瞧你!”

    “嗯?”老者顯然沒能聽懂。

    “就是晦氣啊,你想啊,太子爺這次派我出一趟差,就碰到這檔子事兒,等下次時,就算爲了討個吉利,估摸着也不敢再用我了,哎喲喂。”

    李英蓮繼續自怨自艾。

    “呵。”老者終於明白了過來,只得在心裏感慨一句宮內生活不易,太監天生會演戲;

    老者馬上又道:

    “公公,話雖說是這般說,但你焉知太子爺知道這事兒後,是覺得悲呢還是覺得喜呢?

    從而,你又焉知太子爺日後看你是晦氣,還是覺得吉利呢?”

    李英蓮剛剛端起酒杯,聞言,手腕一抖,酒水撒了出來,忙瞪了一眼眼前的老者,呵斥道:

    “大膽!”

    老者繼續“呵呵”,同時繼續喫花生,不以爲意。

    “你個老東西,你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靖南侯昨晚已經回城了?外頭滿大街的靖南軍甲士,那眼睛都紅通通得瞪得嚇人!”

    老者依舊淡定,道:

    “都是主子腳下的狗,咱自家人關起門來說點兒自家話怎麼就那麼難?

    難不成是你李英蓮跟着主子爺入了東宮,身份比着日後的魏忠河去了,眼下就立馬變得精貴了,瞧不上我這個當年一起舔狗盆的老哥哥了?”

    “老文,你是在江湖待久了,散漫慣了,我不怪你。”

    “我也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也想在燕京城內買個小院子,三倆丫鬟伺候着養養老,但我能麼?

    我文寅但敢和主子爺說一句我老了,我不想幹了,你信不信第二天我這幾兩肉就得丟燕京城外的臭水溝子裏去漂着?”

    李英蓮耷拉了一下眼皮,道:

    “成,你想說什麼你就說什麼,雜家平日裏出來機會不多,倒真想聽聽你的意見,等回去後,也纔有東西和太子爺說道說道。”

    “就是嘛,你丫,少咋咋呼呼的,你李英蓮當初害死你乾爹上位的時候,可沒那麼膽兒小。”

    “偏了。”

    “不偏,咱就從你這次事兒上說起吧,咱家主子和靖南侯是什麼關係?”

    “舅舅和外甥。”

    “可不,外人眼裏,都這麼看,說這靖南侯爺是咱們太子爺背後的一座大靠山,靖南侯在,咱主子這太子位置才能坐得穩當;

    但外人他看不通透,

    你我,難不成心裏還能不清楚麼?

    靖南侯和咱主子爺,可有半點甥舅情分?

    不,

    靖南侯這個人,甚至可以說,可還有半點情分?”

    李英蓮沉默不語。

    “田家滅門夜,皇后娘娘省親歸家,他靖南侯敢當着皇后娘娘的面自滅滿門,娘娘回宮後至今一病不起,甚至傳說得了癔症。

    咱主子爺別的不提,有一點,咱都是認的,那就是孝順,主子爺和皇后娘娘之間的關係,那是真正兒的。

    你說,這事兒之後,咱主子爺對他這位舅舅,拋開日後繼承大位所需,可還會剩下半點親情?

    嘿嘿,甚至說一千道一萬,那田老爺子可也是主子爺的親外公,靖南侯一個連自己爹孃都能下狠手屠戮的人,也就咱當今陛下敢用他,日後等咱主子爺登機,呵呵。”

    李英蓮慢慢閉上了眼。

    “行了,知道你在宮裏待着,規矩多,也大,我這些話,你聽着心裏不舒服,成,咱就不說這個了。

    就說說靖南侯夫人的事兒吧,你也來歷天城有段日子了,可曾見過靖南侯夫人?”

    李英蓮睜開眼,搖搖頭,“靖南侯夫人住在侯府深處,守備森嚴,且靖南侯在出徵前留過令,侯府自他回來前,不再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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