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良田喜事 >第五十二章 過去和未來
    那人身穿青色錦緞長袍,腰纏玉帶,頭束金冠,真是貴氣之極。再仔細瞧身形和眉目仿似又有三分熟悉之感,衆人一時驚訝就都停了手。

    倒是陳老二被這人堵了去路,懊惱斥罵道,“你是誰啊,趕緊滾…”

    可惜不等他說完,那人卻是一袖子甩了過來,直接扇得他咕咚咚滾出極遠,最後撞到樹幹上才勉強停了下來,“噗嗤”一聲,直接張嘴給土地佬兒供上了兩顆門牙。

    衆人沒想到來人二話不說就出手傷人,紛紛畏懼的向後退去。那人卻半點兒未理睬衆人,擡起微抖的雙手直接推門進了屋子。

    劉嫂子狠狠嚥了一下口水,壯起膽子就要追進去。正這時,馮老大夫卻是帶着劉二狗兩人終於趕到了。

    馮老大夫一見衆人神色,心下暗道不好。自從出了京都,他們一行人馬都是晝夜加緊趕路,原因無它,弟子惦念媳婦了,想要早些回來。

    沒想到緊趕慢趕,眼看老家就在眼前,還是出事了。方纔路上見到劉二狗兩人去請大夫,清風不過隨口問了句誰病了,結果一聽說是董家丫頭被毒蛇咬了,自家徒兒臉色就白得掛了霜一般。別說想着換衣衫裝束,就連路人驚詫都顧不得了,直接跳下馬車運起輕身功夫就跑得沒了影子。清風拼命趕車追來,害得他一身老骨頭差點兒被顛散了,這會兒還要撒謊遮掩一二。

    “大夥兒都別害怕,方纔那人是柱子。我本來與一個老友置氣說得了個好徒兒,特意給柱子打扮周正,指望他能給我長長臉。沒想到一聽說蓉姐兒出事了,這小子直接就跑回來了。”

    “哦,原來是柱子啊。”

    “我說怎麼瞧着身形有些熟悉呢!”

    “就是,就是。柱子可嚇壞了吧,蓉姐兒這會兒還昏着呢。”

    大夥兒聽了馮老大夫的話,紛紛七嘴八舌議論開了。但是也有那聰明又眼尖的,小聲問道,“方纔柱子一伸手就把陳老二推得那麼遠,他這是學了什麼功夫,力氣也太大了?”

    馮老大夫揉揉眉頭,乾笑着敷衍道,“他平日總隨我進山採藥,倒也學過幾手巧勁兒功夫。方纔許是心急了,一時下手沒個輕重,也不知道陳家小子傷得怎麼樣?”

    衆人原本就是好奇,根本沒想爲陳老二討公道,聽得這話也就不再接茬兒,甚至自動關閉了耳朵,裝作沒有聽見那樹下傳來的呼痛之聲。

    梅花聽着屋外叫嚷也是心急,她一邊洗着溼布巾替東家擦臉一邊心裏唸佛,只求菩薩保佑東家這次能夠平安無事啊。若是東家真有個好歹,果園落到誰手裏,大夥兒都不見得有這麼好的日子過了。

    慕容懷德推門進來,一眼就望見躺在牀上面色青紫的女子,他的心彷彿瞬間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緊,連呼吸都艱難之極。

    往日這個精靈古怪的人兒,總是忙碌着做買賣賺銀錢,算賬數錢,歡快的好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小蜜蜂。每每鎖上錢匣子,她的雙眸都會笑得眯成一條縫兒,拍手宣佈今日加菜。然後一頭鑽進竈間很快就會端出許多香噴噴的好菜,屋子裏也因爲縈繞着飯菜香氣而變得溫暖之極。

    可是如今呢,這屋子裏冷得像地窖,站一站好似就能把人凍得碎裂。而她安靜的躺在那裏,一定也很冷吧,否則她的臉色怎麼那般難看?他應該再早些回來的,不,他原本就不應該離開…

    梅花突然見得有人進來嚇了一跳,還沒等出聲問詢,就見那人緊緊抱了東家不撒手。她趕緊上前拉扯,呵斥道,“你是什麼人,快放開我們東家!我可喊人了,你快放開!”

    馮老大夫和劉嫂子聽見動靜一起擠了進來,劉嫂子拉開梅花,馮老大夫則狠狠瞪了徒弟一眼,然後搶了董蓉的手腕開始把脈。衆人眼巴巴望着老爺子的臉色,都盼着他說一句性命無礙,可惜老爺子眉頭卻皺得越緊,沉吟半晌才道,“這毒性極霸道,有些麻煩。你們都出去吧,柱子留下助我施針止住殘毒,然後再商量方子熬藥。”

    劉嫂子和梅花生怕耽擱東家治病,忙不迭的開門出去了。馮老爺子一面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盒子一面吩咐徒弟,“運氣助蓉姐兒逼毒,最好餘毒都封在右臂。”

    慕容懷德立起雙掌直抵董蓉的背部,真氣在兩個人之間傳遞,很快他臉上就現了汗跡,而董蓉臉上的青紫之色也漸漸變淡許多。馮老爺子看準機會,幾隻銀針飛快探出,深深扎人董蓉肩頸穴位,末了擺手說道,“成了,停手吧。”

    慕容懷德小心扶着董蓉躺好,眼裏閃過一抹痛惜,沉聲問道,“先生,她可是…有性命之憂?”

    馮老先生暗暗嘆氣,無論遇到何事從不驚慌的徒兒居然說話都帶着顫音兒,可見他心裏是恐懼已極,若是這女子真有個好歹,那他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呢。但即便這般,有些話還是不能隱瞞。

    “雖說蛇毒已被吸出大半,但殘毒隨着血脈已是走遍全身,實在有些兇險。當年我在一位老友手裏得過一枚百花丹,據說可解百毒,一會兒讓清風取來給蓉丫頭兒外敷一半內服一半。若是熬過這一晚高熱,明日就性命無憂了。若是熬不過…”老爺子拍了拍徒兒的肩膀,又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擔心。”

    慕容懷德雙手死死緊握成拳,指甲摳得手心都在流血,“不,我不允許她有事!先生,她一定要活着…”

    馮先生心下揪痛,仿似又回到了當初他們師徒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他這徒兒只有八歲,乍然被母親拋棄落入民間,苦痛折磨枯瘦如柴,但眼底卻滿是堅韌倔強。這也讓他放下了最後一點兒不甘心,死心塌地護着他、教導他長大成人。不想如今初嘗情字滋味,這孩子又要與心愛女子天人永隔,上天何其不公啊!

    “放心,有師傅在,就是閻王也搶不走她的命。”老頭子心疼徒弟,少有的發了狠,出門攆了清風回村裏取藥丸和各色藥材,然後滿地轉悠琢磨着如何配藥退熱。

    桂生這半會兒在門外急得差點兒撞牆,好不容易盼得老爺子出來,趕緊請他給自己老孃診脈。

    馮老先生聽說老太太是爲董蓉吸毒才昏過去的,很是敬佩。仔細診脈之後就道毒性微弱,喫上一粒普通解毒丸就好了,末了甚至又給老太太開了一個治療眼疾的方子。桂生大喜過望,跪地連連磕頭不已。

    一衆雜工們一邊替於家母子歡喜一邊又惦記董蓉生死難料,各個做起活計來都是心不在焉。趙青山見此就自作主張把活計勻到明日,然後攆了衆人早些下工回家。衆人也都是有眼色的,誰也沒提晚上的葷菜未做之事,紛紛結伴下山了。

    劉嫂子和梅花商量了一下,索性讓村人捎信回去,然後齊齊留下幫忙熬藥熬粥炒菜,伺候着遠路歸來的馮老爺子喫過,梅花又端了飯菜去勸自家堂兄。

    劉嫂子想了想也盛了一碗粥進屋想要勸着傻柱墊墊肚子,許是她擋了窗外照進的微弱光線,使得董蓉臉色變得更加黯淡。傻柱一個冷眼甩過來,嚇得她立時就把話吞了回去,麻利的點了油燈這才小心退出去。末了驚魂未定的拍着胸脯琢磨,傻柱是何時變得這般厲害了,難道穿上綢緞衣衫會讓人性情大變?

    清風幾乎是用逃命一般的速度跑回家裏取了一應用武,於老太服下解毒丸不到片刻就清醒過來,喜得於桂生差點兒掉了眼淚。但是另一個房間裏卻是一片沉寂,董蓉服下百花丹臉上青紫之色雖然褪去許多,可是不管如何改換藥方,高熱依舊兇猛。

    馮老爺子累得手腳發軟,折騰到夜半還是未見半點兒效果,也有些心灰了。清風見不得老爺子疲累,紅着眼圈兒扶了他去軟榻上歇息,劉嫂子和梅花也累得依靠在門外睡着了。只有慕容懷德依舊死死盯着懷裏的女子,一遍遍爲她更換着頭上的溼布巾。

    沙漏裏的細沙一點點流淌而下,時間無聲的逝去,窗外的天空已有一點點泛白的痕跡,山林裏蟲鳴隱匿,有些早起的鳥雀也開始接力般唱起了歌。

    慕容懷德心底極力壓抑的恐懼終於徹底爆發,他猛然摔開手裏的布巾,狠狠抱了董蓉低聲怒吼,“不要睡了,你給我醒來!我沒允許你死,你就不能死!你聽見沒有,我要你醒過來!”

    衆人驚醒,見他如此發狂,紛紛上前勸慰。馮老爺子呵斥道,“快把蓉姐兒放下,我先把把脈再說。”

    “是啊,柱子,你彆着急,小心把東家勒壞了。”劉嫂子也急得幫忙掰起他的手指。

    可是慕容懷德就是不撒手,他恨極自己這一刻的無能爲力,恨極自己爲何才明白她在自己心裏如此重要。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同她說,他不是傻子,他要給她富貴無憂的好日子!

    一切都晚了嗎,他只出門一次,爲什麼再回來時就都變了?早知這般,他寧肯在她身旁做一世的傻子,也好過這般眼睜睜送她走。他不能想象沒有她的日子要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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