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鴻走在燕京城最爲繁榮寬闊的朱雀街上,身邊是燕無忌,雖然燕無忌的身份也是皇室成員,他與燕書以都是同根同宗,而且按照輩分,他還應該把宮裏的那位太后喊嬸孃,但他並沒有選擇在皇宮中過夜,即使燕書以一再挽留。
在燕無忌心中,雖然他和燕書以的感情深厚,可以說比親兄弟還親,但君君臣臣,有些本分還是不能逾越的,況且燕無忌也是今天剛到的燕京,還沒回梁王府看過,所以還是選擇了和錦鴻一起離開了皇宮。
“這些年,西北那邊挺苦的吧?”錦鴻看着燈火下的燕無忌,那雙眼睛中的滄桑,能讓他感覺到這些年燕無忌在那邊的不易。
燕無忌搖了搖頭“倒是不苦,只是有些累。”
錦鴻低着頭,想了想“雖然我沒有身在行伍之中,但軍人所需要面對的,我還是瞭解些,無忌哥你真的……不適合呆在裏面。”
燕無忌眼中泛起了笑意“人會變嘛,就像我們都會長大,然後再慢慢老去一樣。”
錦鴻笑了笑“也對!”
然後又接着問道“你這次回來能住多久?”
“大概就五六天,先把陣亡軍士的撫卹落實好,然後去我孃的墳前祭拜一下,其他的就沒什麼事了。”燕無忌擡頭望了望這燈火通明的街道,這眼前的繁華似錦他其實並不留戀,但他想守護。
錦鴻點了點頭,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並肩走着,突然燕無忌擡頭望向不遠處的一座栩栩如生的劍士雕像道“我父親說這雕像已經在這立了上千年,你信嗎?”
錦鴻也看了過去,那是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巨大石雕,東南西北各有一個,據說原來是分立在舊燕京城的四個角落的,一個劍士模樣的,一個騎馬持槍的,一個披甲扛刀的,還有一個最奇特,別人都是手拿兵器,它卻拿着一本書作看書狀。
後來昭烈帝統一了全國,燕京城也隨之擴建,現在這四個雕像已經立在了城中央的位置,每天在這燕京城中來往穿梭,低頭擡頭都會見着這幾個巨大的雕像,但卻從來沒有仔細看過。
錦鴻笑了笑“不知道,反正從燕國有歷史記載的時候,這幾個雕像就在了。”
“倒是這燕京城裏一道獨特的風景”燕無忌點評道。
梁王府在東城區,離皇宮不遠,順着朱雀街步行大約兩裏左拐便到,而安平君府在北城區,所以兩人在路口便分手自去,錦鴻摸了摸懷中的盒子,還是決定先去孔文生府上一趟。
……
孔文生此時已經洗漱完畢,坐在屋前的涼棚里納涼,手中捏着把蒲扇一搖一搖的,顯得十分愜意和休閒。
而此時他所住的院子裏,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他並不喜歡別人的伺候,很多時候他都是獨自一人,而孔府的下人們大概也知道自家老爺的這個習慣,所以除了送飯之外,除非他主動傳喚,否則是沒有人會走進他所住的這個院子的。
不過凡事皆有例外,而孔文生的這個例外就是咱們的錦大公子,一路輕車熟路的錦大公子並不需要孔府的下人爲他引路,這孔府他來過多少次,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反正在燕京城裏,除了安平君府,就這孔府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了。
進了孔文生的院門,就看見留着花白鬍須的孔文生正坐在院中的涼棚裏,聚精會神的翻看着拿在手上的一本書,不點頭也不搖頭,哪有一點文學大家的風範。
錦鴻來到孔文生身邊坐下,瞅了瞅那本書,然後又瞧了瞧孔文生,這才發現這孔老先生的眼睛是閉着的。
“嘿!”錦鴻心中一陣驚奇,孔先生現在看書都不帶睜眼的!
似是知道錦鴻心中所想,孔文生緩緩睜開了一隻眼,瞅了一眼錦鴻,然後又閉上,同時手中的書也跟着放了下來。
“只是有些困而已!”
錦鴻白了一眼孔文生,倒不管對方能不能看見,但心中有事兒,也不跟孔文生打趣,直接從懷中摸出那個盒子放在了孔文生身前。
就在錦鴻拿出盒子的時候,孔文生的眼睛就已經睜開了,等到錦鴻將盒子放下後,孔文生纔將其打開,緩緩掀開覆蓋在表面的絲帕,一條紅色小蛇的屍體就那樣靜靜的躺在裏面。
錦鴻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紅色小蛇身上,而是一直看着孔文生,見孔文生打開盒子之後並沒有表現出自己所預想的那種驚訝表情,他心中的疑問就更加深沉了。
孔文生淡淡的回了句“見得多了,有什麼好驚訝的。”
“先生可知這小蛇的來歷?”錦鴻不甘心。
“妖物而已!”
聞言,錦鴻的臉上露出了“果然是這樣”的神色,但不等他繼續發問,這下倒是孔文生先說了話。
“此蛇名叫血線,皆爲雌性,就算是成年體,也不過半指粗細,蛇的本體十分脆弱,但可以通過吸食其他生物的精血來奪舍他們的軀殼,每奪舍一次,極武之力就會增進一倍,看它的大小,大概奪舍了有七八次吧?”
錦鴻一臉崇拜的看着孔文生,似乎是在說,“您老人家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孔文生衝着錦鴻得意一笑道“我見過奪舍九十九次的,但那傢伙沒有與我爲敵,反而還曾與她並肩戰鬥過,準確的說,是她保護我。”
錦鴻聞言一臉嫌棄的看着孔文生,心道你還和這種噁心的傢伙成了戰友?
孔文生輕輕一笑,“世間萬物自有他存在的道理,若是沒有奪舍,血線的生存能力很低,而對於弱者,從來就沒有同情和憐憫一說,這就是藏雲雪域的生存規則。”
“果然!它來自藏雲雪域,能說一說嗎?你不是說藏雲雪域裏面的那些‘人’是不會出現在我們的世界裏嗎?”
孔文生一臉笑意的看着錦鴻,似乎在說“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來問這個的。“
“藏雲雪域裏面的那些‘人’不削於我們的世界其實只是針對大多數而言,四域的守護者也都是這樣嚴格要求和約束着自己的子民,但你也知道,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對我們這個世界感興趣的,肯定也是有的,但爲什麼他們沒有成規模的出現在我們的世界,這就要說到兩地交界處的天門了。“
“天門?“
“對“孔文生肯定的點了點頭,”天門是藏雲雪域和我們這邊的唯一通道,每逢戰亂,那天門就會變得鬆動,這就給了那些覬覦我們世界的‘人‘創造了機會。“
“爲什麼是要戰亂時纔會出現天門鬆動呢?“
“因爲這個時候,我們這邊死的人就會很多,這些非正常死亡的怨靈就會一窩蜂的涌向天門,那時候的天門難以在短時間內承受住如此大規模的衝擊,自然就會變得虛弱。“
孔文生說到此處,錦鴻腦海中就在想着謹惠元年,全國各地是否有什麼災害戰事發生,但翻來覆去,也沒想出來。
孔文生搖了搖頭,“謹惠元年雖然沒有,但往前推兩年……“
不等孔文生說完,錦鴻幡然醒悟道“那時候正是燕由儲之亂,怪不得!怪不得!“
燕由儲之亂可以說是席捲了整個大燕帝國,那時候的燕由儲身居大司馬之職,位高權重,而且又是大皇子,擁有極高的號召力,全國一半的兵馬都掌控在他的手中,當時燕西的定州、蜀州、中州、餚州兵馬總計三十萬,全都爲他燕由儲馬首是瞻,而燕東的燕州、雲州、冀州、滬州則擁護新皇燕由詡,兵力共計二十萬,荊州和越州則表示中立,作壁上觀。
本來看似燕由儲必勝的局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敗了,而錦鴻的老爹錦然也是在這一戰中爲錦家再次贏得了今日的權勢和地位。
燕由儲之亂前後共經歷了三年時間,雙方前前後後投入的總兵力達八十萬,這還不算那些後勤輜重和一些雜牌的地方鄉勇,而最後戰亂平息之後,除了荊越兩州,其餘八州的軍事編制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基本都是十去其五,而其中雙方爭鬥最爲激烈的餚州和冀州,其編制基本已經是名存實亡。
這就是幾十萬將士的冤魂,再加上死於戰亂的百姓和地方鄉勇,可想而知當年那場內亂,整個燕國究竟死了多少人,而平均下來,每一天死亡的人數都超過千人。
有些事,確實經不住細想,而且越想越可怕,孔文生嘆了一聲道“其實引來這些妖物的,就是我們自己,這能去怪誰呢?“
“不過“話鋒一轉,孔文生道”能過天門的都是些尋常妖物,那些非常強大的妖物莫說他們沒那個心思,就算有,他們也不敢越過天門。“
“這是爲何?“
孔文生指了指上面,然後又指了指地下,頗爲嚴肅道“天地自有法則!“
“那又怎麼去區分強大與否呢?“
孔文生眯縫着雙眼,終於還是問到了點子上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