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燕起長風 >第九十章?十八連環塢
    葛成阿眉頭一皺,看着對方這種滿不在乎的表現,心中一股無名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但還能忍得住。

    “第一件事就是城內收容的數萬流民的食宿安排,還請您多多費心,我昨日去那裏看過,官府發放的米粥根本見不到幾粒白米,住的地方也只是簡單地用茅草和竹竿搭建起來的,現在正是秋雨連綿的時候,那些茅草棚內,已經溼得無法下腳了,還如何住人!”

    葛成阿將昨日所見真實反應給了燕志雲,說完第一件事後,葛成阿就停了下來,他在等待燕志雲的答覆。

    但是過了良久,燕志雲除了喫點心和喝早茶之外,是連眼神都沒有向他這邊瞟來過,這讓葛成阿心中的怒意又更上了一層。

    “啊?哦,葛將軍所言如果屬實,本官立馬揪出那些膽敢貪贓枉法的傢伙,押到將軍面前,任憑將軍處置。”似乎有些受不了葛成阿幾欲噴火的目光,燕志雲這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徐徐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順着葛成阿的意思去的,但是稍作考慮一番就會明白,這話說得很空,而且沒有一點是說到了葛成阿所提問題的關鍵點。

    葛成阿的問題關鍵在於,要求燕志雲改善災民的賑災糧食和居住環境,而燕志雲張口卻是要嚴辦貪官,說得是好聽,但要是這一開始就是他燕志雲自己的主意,那能去辦誰?他燕志雲自己辦自己嗎?

    能在燕護麾下且被委以重任的人,可不是那種能被隨便糊弄過去的小魚小蝦,所以葛成阿登時向前跨上一步,眼神中兇光乍現,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架勢。

    燕志雲雖然在這定州把誰都不放在眼裏,但眼前這人一兇起來,他心中還是發憷得不行,葛成阿有一個響亮的外號“葛瘋牛”,不是因爲他長得壯實,而是因爲他發起怒來,就和牛一樣,赤紅着雙眼,啥後果都不會顧及。

    這個外號不僅對窺視燕國的敵人有着強大的威懾力,對燕國國內的一些宵小之輩,也是頗有功效。

    這不,葛成阿一有讓怒火放飛自我的苗頭,燕志雲就趕忙開口認慫“葛將軍放心,流民的食宿問題,今日就能得到改善,我這就吩咐下去,不僅如此,那些膽敢打發國難財,中飽私囊、貪得無厭的蛀蟲,我也會一併查處。”

    葛成阿盯着燕志雲看了半晌,這才神情緩和了些,心道這傢伙的秉性和他的名字還真沒半文錢的關係。

    “如此就有勞燕大人了,另外還有一事,這幾日那些流民中似乎多出來了一些不安分的人,在百姓之中煽風點火,製造謠言,還請燕大人派遣巡防營的弟兄多費費心,儘早把這些傢伙揪出來。”

    見燕志雲應承了下來,葛成阿張口又說了第二個事情,雖然聽起來還是挺客套的,但配上他那冷冰冰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聲音,嚇得燕志雲全身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葛將軍如此不辭辛勞,爲國爲民,等這次胡蒙人退了,本官一定要向陛下上奏一本,爲將軍請功。”

    燕志雲滿臉堆着笑容,看起來十分親和,言語中滿是對葛成阿的誇讚和褒獎之詞,若是以前,葛成阿說不得還要與他客套客套,說一些感激的話,不過現在,交代完事情的葛成阿只是微微一抱拳,連個告辭也不說,轉身就向大門走去。

    葛成阿一走,大廳內那股讓燕志雲差點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瞬間就消失無蹤,燕志雲的臉色依然保持着和善的笑意,只有當面對那一雙如同鷲眼一般的雙眼時,纔會感覺到他此時內心的可怕,那是一種恨不得剝皮抽筋的憤怒。

    嘴角扯出一縷詭異的弧線,所有的負面情緒就在下一刻全部消失殆盡,一聲輕快的小曲兒從燕志雲的口中哼出,然後他就像一個什麼都沒發生的人一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眯着雙眼,雙手就着口中小曲兒的拍子,一聲響過一聲地從這涼城都督府的大廳內,幽幽蕩去。

    ……

    餚關是一座修築在羣山之間的險關,平靜的子母河上游就在它的關口開始變得奔騰,因爲羣山環繞的問題,這裏的河道變得比前面的窄了許多,所以河水的流速變得更快,也更洶涌。

    餚關的正大門並不像尋常關隘的大門那般高大雄偉,而是一片綿延裏許的水寨,無數根被削得十分尖銳的木柱此起彼伏地深深插入水下,將寨內和寨外分割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部的子母河依然保持着她本能的野性,但寨內的水流就變得十分平溫和柔順,若有人想要進入寨門,就需要去對面上游五里處的官渡駕船,然後在經過此地特訓之後的船師的操控下,一路順流而下,才能準確無誤地進入水寨大門。

    只要稍微操控有了失誤,那就只能錯過寨門,一直到下游五十里外的地方水勢纔會微微放緩,船上之人也才能在那邊設立的碼頭處下船,然後翻越羣山峻嶺,回到上船的地方,若想騎馬走官道,則要經雲中到定平,繞一個大圈子,這區區五十里水路,就是餚關最倚仗的天塹。

    燕無忌已經算是這的熟人了,其實在這當差的兵士,每一個的眼力都是極好,只要是在這裏出現過的人,他們絕對能清楚的記得你的模樣,再匹配上你的名字和軍職,雖說有時候可能會有些偏差,但都八九不離十。

    負責引渡燕無忌的船師也是上一次載他的那人,所以兩人之間也算是熟人,只是上次燕無忌的軍職是一名都尉,但這一次卻已經是位千總了。

    別看兩者似乎只差了幾級,但就是這幾級的差距,可能有些人一輩子都跨不過來,畢竟千總已經屬於將官的行列,與都尉這樣的校尉級軍官有着天壤之別的差距,所以這船師着實被這平步青雲的速度嚇了一跳。

    燕無忌安靜地坐在船上,這種運送一兩個人的船隻並不大,所以有一名船師負責操控就足夠了,兩眼直愣愣地看着對面船師輕描淡寫般將小船駕駛得輕穩快捷,就如同一隻浮水的野鵝。

    看得出神的燕無忌被一聲輕笑拉了回來,循聲望去,是對面的船師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見將軍看得入神,不免笑出聲來,還望見諒。”船師出聲道歉,但由於雙手要操控着船槳,所以並沒有抱拳行禮等尋常儀式。

    燕無忌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介意,然後開口道“這水道操控可有章法,還是說全憑感覺?”

    船師點了點頭,“自然有章法,若只憑感覺,也不知道多少新手要折在這湍急的河水之中,就算如此,每年新來的那些傢伙,有一半也都去給子母河裏的河神當了祭品。”

    “那……”船伕一個急速右擺,讓燕無忌緊張得將後面的話吞了下去,在這湍急的水流中劇烈晃動了兩下,船身橫擺而過,漸漸調了個頭,換成了燕無忌在上游,船師在下游。

    雖然是第二次了,但情況並不比第一次好上多少,而對面的船師則嘿嘿地笑了笑,顯然已經是習以爲常。

    “這麼危險的事情,你們還願意在這裏做下去?”接着剛纔的問題。

    船師搖了搖頭道“就這麼個手藝了,別的什麼又幹不了,而且這差事待遇也還不錯,就指着它養活一家老小呢。

    再說了,這裏雖然容易發生意外,但熟練之後,也就那麼回事兒,可比不得上陣打仗,十個人去,能全身而回那麼兩三個都是了不得的了,所以我們這些人都挺知足的,也念着朝廷的好,別的做不了,只能盡力做好自己的事罷了。”

    燕無忌點了點頭,便又將注意力放到湍急的水面。

    快到營寨門口的時候,船師拾起船上的那個長竹竿,燕無忌很明顯看見他用眼角瞄着門口的某個點,然後在下一瞬間,迅速將竹竿撐入水中,此時的船已經在船師的控制下靠近了河流邊緣,這一竹竿下去,船身便緩緩滑向營寨門口那片緩慢的流域。

    等到船身再次橫起時,船師又是猛的一下,船身承力而前,順利脫離了子母河那湍急的水流區域,緩緩向着水寨大門劃去。

    “五里閻王路,一槳開生門。”一聲高亢的對語敲開了水寨緊閉的大門,燕無忌所乘的小船如一條歸家的魚兒,竄了進去。

    入了水寨,裏面是一根根尖銳木樁七零八落地插入水中,水面流出半人高的尖頭,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這片水木大陣,燕無忌曾不止一次聽說過,也知道這片大陣是自己的祖父燕拓拓所創,說起來也算是與他家有了些淵源。

    這綿延數裏的水域,組成了一個名爲十八連環塢水木大陣,每一塢的陣形都各有不同,而且及其玄妙,若是沒有專人引導,船隻要想走出去,雖然不說是不可能,但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船師僅僅只能送到門口,便有另外一艘小船前來接應,而規矩,就是上船之人必須用布帶將眼睛矇住,這當然也是爲了保住十八連環塢陣法的祕密。

    要走過這幾裏水寨,說慢不慢,說快也不快,燕無忌說來也是個坦蕩的人,索性就趁着這會兒養養神,於是眼睛一閉,躺在小船上就這樣在水波聲中,悠悠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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