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燕起長風 >第一百一十六章?南下(一)
    日頭已經進了正午,從黎明時分一直到現在,雙方足足血戰了三個多時辰,一個不要命地攻擊,一個拼了命地防禦,打到現在,彼此損失都是十分慘重。

    一直停留在遠處的特木貼爾只覺得屁股都要被馬鞍磨平了,饒是他再刻意去按捺自己原本急躁火爆的性子,此時也到了不得不爆發的地步。

    燕軍的陣型再一次出現了波動,雖然依然是很快就平息了下來,但這邊只見特木貼爾虎吼一聲,再次將腰間的斬刀提上了右手,身後原本稍稍有些懈怠的一千精銳,瞬間進入到了戰備狀態,因爲感覺告訴他們,大都統這次要動真格的了。

    果然,這次特木貼爾並沒有再次將斬刀放回腰間,而是雙腳一夾馬肚,胯下戰馬喫痛,明白主人意圖的它,瞬間甩開健壯的馬蹄,穩健而威猛地向着敵軍陣營衝去。

    “終於還是來了麼?”郝子峯忍不住嘆了一聲,他一早就知道,對面這一千人蔘戰的那一刻,自己這邊就開啓了倒計時,具體還能撐多久,郝子峯不是很清楚,但最多不超過兩個時辰。

    “轟!”一道血紅色的巨大刀氣瞬間斬在了燕軍的防禦大盾上,這種大盾防禦鈍器衝擊很有效,但對於利器的攻擊,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況且這還是一位極武修爲極高的人斬來的刀氣。

    瞬間擋在前方的四名持盾手被這股刀氣給轟得飛了起來,刀氣正中間的那兩人,更直接是被這股霸道的刀氣給斬得四分五裂,落下滿地的斷骨殘肉,竟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肢體。

    雖然在指揮官的命令下,又有幾名悍不畏死的燕軍士兵迅速補了上去,但這一刀的霸道,已經在此刻燕軍士兵的臉上,留下了一絲畏懼的神色。

    特別是那些持盾頂在最前面的士兵,他們眼中的畏懼和不安更加明顯,剛纔那兩名同伴的死狀已經清清楚楚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中,那種死無全屍的恐懼感,已經讓他們逐漸失去了繼續戰鬥的勇氣。

    可能已經抓住了敵人的這種心理,雖然斬出這種超大型的刀氣,過於損耗自身的極武,但收到的效果,卻遠遠大於付出的東西,只要這一個理由,就足夠特木貼爾繼續斬出接下來的兩道刀氣。

    不過這兩刀並沒有依然向着正前方,而是一個左前方,一個右前方,這樣不僅能讓敵人對恐懼來源產生琢磨不定的感覺,還能收穫更大的打擊面,這一左一右的兩道刀氣,每一道都順利結果了六七人的生命。

    面對一臉殺氣騰騰而來的特木貼爾,雖然還有士兵勉強能站上去補上缺位,但腳步卻忍不住顫抖着往後退了又退。

    “極武修行者!想我燕國泱泱,軍中竟無這般高手坐鎮,悲哉!悲哉!”郝子峯面對此時,已經無力迴天的局面,忍不住望天而嘆。

    難道是那些修爲高強的極武修行者都沒有愛國之心嗎?當然不是,而是現在的軍隊,讓他們失望至極。

    想當初景帝在時,天下志士,紛紛投效,其中就不缺極武修爲極高的強者,就算是後來治帝在位期間,雖有內亂,但胡蒙越過斷天塹南下,也有無數江湖義士北上拒敵。

    而如今,莫說是如特木貼爾這種極武修爲極高的高手,就連阿魯卡這般修爲的人都已是罕見至極。

    從曾今有一位可以與特木貼爾一較高下的劉德彪,在軍中摸爬滾打十來年也只是混得個千總的位置,就可以窺見如今的燕軍,對人才的忽視,如何不叫人心寒。

    特木貼爾的戰馬,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已經開始凌亂起來的盾牆,突然一股急促的馬蹄聲帶着逼人的殺氣,自其右面襲來,長長的點鋼槍,閃着攝人心魄的寒芒,向着特木貼爾直刺而來。

    由於剛纔一直處於貓捉老鼠的戲謔狀態,所以自身根本沒有設置半點防禦,此時驟然遭襲,眼看那奪人性命的槍芒就要貫入自己的身體,特木貼爾慌忙回手提刀,用刀身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特木貼爾算是有驚無險地接住了對方的致命一擊,可他身下的戰馬可就沒有這麼好運,這個衝擊直接讓它的四條腿自腳踝處齊齊斷裂,一聲哀鳴之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畢竟這一下,張二虎是灌注了自己全身的極武之力,纔會有的這般威力,要不然也不會讓特木貼爾如此的手忙腳亂。

    張二虎一擊得手,但也不和特木貼爾過多糾纏,因爲他知道自己和對方的極武修爲差距有多大,這一擊能打亂對方的陣腳,已是萬幸,若再糾纏下去,只能是自己喫虧,所以他立刻打馬繼續狂奔,帶着自己麾下的三千驍騎營,將整個胡蒙大軍的衝擊節奏攪了個稀巴爛。

    特木貼爾心痛地看了看自己已經斃命倒地的愛馬,一聲怒吼自其口中發出,這下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這時麾下一名親衛將自己的戰馬讓了出來,特木貼爾一下躍了上去,那戰馬腳下一矮,差點就此廢掉。

    但特木貼爾管不得許多,心中的怒火讓他不再去考慮任何的,關於一個統帥應該怎麼做的職責,而是眼睛直直盯着剛纔突然冒出來,並殺了他愛馬的張二虎,領着身後的一千精銳,狠狠殺了過去。

    但張二虎顯然沒有再和他正面硬碰的打算,他們漸漸靠近燕軍的步兵方陣,而步兵也在郝子峯的指揮下,迅速打開一道道口子,放驍騎營的士兵入內,然後又迅速合上,外圍追來的胡蒙騎兵,只能隔着燕軍如同刺蝟一般的盾牆,隔牆興嘆。

    沒有騎兵配合的步兵方陣,就是一隻行動遲緩的老烏龜,雖然防禦比較強,但慢慢啃噬,總會有全部喫掉的時候。

    可有了騎兵配合的步兵方陣,就不再是老烏龜了,而是神獸玄武,騎兵爲玄,步兵爲武,進可攻退可守,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張二虎帶來的只有三千驍騎營,但與鋒刃軍的步兵方陣配合起來,胡蒙三萬騎兵竟一時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每一次衝擊步兵方陣,快要形成節奏的時候,燕軍的騎兵就如一條潛伏已久的巨蟒,突然從步兵方陣中冒出來,將好不容易形成的衝擊節奏又再次打亂。

    當這邊的騎兵去追擊他們的時候,他們又會快速縮回步兵方陣之中,無從下口。

    天色逐漸轉暗,眼見最後一縷陽光就要從地平線上消失無蹤,特木貼爾心中此時別提有多憋屈,雖然這樣來來回回也追着對方的尾巴斬殺了幾百燕軍騎兵,但總體來說,對面的騎兵戰力依然存在,並沒有傷到筋骨,而己方這邊已經顯得有些精疲力盡的感覺。

    特別是後面,燕軍步兵方陣逐漸緩過氣來之後,居然在局部對胡蒙騎兵發起了反擊,這讓特木貼爾大感不妙。

    “大都統,此處事已不可爲,何不故技重施,去取歇馬鎮。”暫時停止攻擊的胡蒙騎兵正在做着短暫的休整,漢贊在一旁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因爲就像特木貼爾瞭解他這個徒弟一樣,他也很瞭解他的這位師父。

    此時的特木貼爾已經被怒火和心中的憋屈勁兒激昏了頭,所以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畢竟這也是在原本計劃中的一個環節。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雙就連眸子都變成了血紅色的眼睛,饒是漢贊也是胡蒙有名的勇士,此時見到這雙眼眸,也忍不住神色一慌,蹌蹌後退數步,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沉默慢慢隨着最後一道陽光隱沒於兩人之間的黑暗中,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從兩人身後逐漸變得清晰,聽那稍微有些粗重的喘息,漢贊也能猜到,是察可多那個胖子,只是不知道他爲何現在纔過來。

    “大都統,可汗差使者前來告知我等,讓我們立刻北上,與可汗匯合。”察可多帶來的消息讓兩人微微有些喫驚,特別是特木貼爾,雖然他知道可汗南下肯定就在這幾天,但還是比他預估的要早上幾日。

    “哎…”特木貼爾長嘆了一口氣,撐住雙膝,如同一位古稀老者,緩緩站了起來,“罷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堂堂正正帶過兵,打過仗了。”

    “大都統,我們……”漢贊欲言又止地喊了一聲,但卻被特木貼爾打斷了,“叫我師父吧,從這一刻開始,我就已經不再是大都統了。”

    漢讚的嘴脣囁嚅了半天,可最終還是沒有叫出聲來,他如何不明白特木貼爾此時的心情,草原男兒,哪個不想領着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只是特木貼爾獲得這個機會的挑戰,難度太高,畢竟那歇馬鎮,從建成之日,就從未淪陷過。

    “察可多,集結部隊,隨我北上與可汗匯合。”特木貼爾提了提手上的那把斬刀,又望了望遠處已經點起火把的燕軍大營,猶豫片刻,一把將這斬刀遠遠拋去,斜插入地,嘆道“今日,我特木貼爾功潰於此,當以此刀爲證,有生之年,不再越過此刀以南半步。”

    一陣如同嗚咽的號角在暮色初現的夜空下顯得格外嘹亮而悠長。

    此夜,一支由三萬胡蒙鐵騎組成的大軍拖着萬餘喪失了戰鬥力的同伴一路北上。

    此夜,兩支各由十萬大軍組成的胡蒙鐵騎,分別向着定州和餚州兩個方向,一路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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