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王大夫,天早已黑了,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家常衣服, 問丫鬟紫依:“雨姨呢?回來了嗎?”“早起小姐不是和秋家姨娘一同出門的嗎?怎麼這會子又這麼問?”“路上雨姨說有事先走了,我還以爲她已經回來了,既沒回來,大約事還沒辦好吧。”我又問:“你們今兒可出門了嗎?除了父親的腿疾,家中可還有什麼事沒有?” 紫依皺着眉想了想:“奴婢在屋裏做針線,倒沒聽說還有什麼事,就是飯後二小姐過來問了小姐好幾回,看着像是有事,問她又不說。”正說着,就聽外面伺候的翠羽說母親那邊傳飯了,往常這早過了晚飯的時候,我不禁問紫依:“今兒怎麼這早晚才傳飯?”紫依說:“老爺身上不痛快,太太也沒心思,加上小姐和秋家姨娘都沒回來,就沒讓傳飯。”這麼說雨姨回來了?“秋家姨娘幾時回來的?”紫蘇正掀簾子進來,聽到回說“奴婢們可不知道,竹香館的人剛還過來,問我秋家姨娘可在小姐這兒。大小姐去太太那兒不就知道啦?”問也是白問,紫蘇的性子可是被我慣壞了。於是交代小丫鬟翠蘿去找雨姨的大丫頭蜻蜓,就說讓雨姨飯後來找我,就帶上紫依和紫荊去飯廳了。/p

    飯廳在母親住的榴香苑偏廳,因爲此處是內院的中心位置,在這裏最是方便,且後面是冷府後院,假山池沼花草遊廊的環境又好,秀色可餐。我來時除了父親暫不能下牀,人差不多到齊了。上首父親平常坐的椅子空着,在我的記憶裏,父親的位子大半都空着,以前父親常年在外打仗,後來邊疆太平了,父親要鎮守邊疆,依舊回不來,有時回來呆不了多久又要走。接着左側是母親的位子,下面是雨姨的,再就是我、二妹月清、四妹月舞、五弟繼武和六妹月靈,右側是妍姨、萍姨和晴姨的位子。父親的這三房姨娘裏就萍姨有月舞一個女兒,妍姨和晴姨都沒有孩子,妍姨是在我八歲的時候父親立了功皇上賞的,聽說是宮裏很受寵的儀妃孃家的庶出堂妹,只是自來到冷府,妍姨和孃家少有來往,倒讓母親省了好多心,平日裏妍姨也從不覺得身份高人一等,很守着本分,和其他姨娘相處得也和睦。雨姨是母親的幼妹,只比我長七八歲,外祖父原是父親的部下,身手很不凡,又有機謀,很得父親賞識,和父親成爲忘年交,後來把女兒嫁給了父親,小時候外祖父很是疼我的,在我七八歲上外祖父就去世了,外祖母去世得早,我都沒見過,母親原來也是有個兄弟的,可惜長到十一二歲就不在了,母親心疼雨姨,就接她來我們府上住着,父親最喜歡愛舞槍弄棒的,自然真心疼愛雨姨,把雨姨當自己的親妹妹看,因雨姨和我們年紀相當,我們倒更像是姐妹。父親的三位姨娘本來不敢上桌用飯的,姨娘也就是奴才,自不能和主子同桌喫飯,只是母親大度,姨娘們也遵規矩敬母親,況我們府上乃武將之家在規矩上沒那麼講究,父親在家的日子少,飯桌上略顯冷清,沒外人時母親便讓姨娘們一同用飯,也是大家熱鬧些的意思。/p

    因父親的腿疾又犯了,飯桌上大家也沒什麼胃口,胡亂用了些也就散了。我進裏屋又看看父親,纔回我的蓮香苑。/p

    現在的將軍府是以前鎮南王的世子府,因鎮南王謀逆叛亂,世子府就賞了平亂有功的父親,鎮南王幾代世襲,只世子府就非一般官宦府邸可比的,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直如人間仙境。父親母親和幾位姨娘住在靠東邊的幾個院子,二妹月清和六妹月靈住在西南邊的槿香園,原來的三弟繼遠住在隔壁的含翠閣,後來三弟不在了就讓五弟繼武住那裏,再就是我的蓮香苑和月舞的菊香樓了,西邊還有一個竹香館,原和我同住的雨姨很是喜歡那裏的修舍翠竹,就搬了過去。/p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雨姨就來了,並沒有帶丫頭,一見我就笑道:“我就知道你回來定會找我,只比我想的還要性急。”我亦笑道:“事關將軍府我能不急嘛?我又沒有那些厲害的手下,只得事事親爲了。別扯那些沒用的了,那姑娘的事可曾了結了?”我和雨姨之間平日裏並不受輩分的約束,玩笑嬉鬧起來就沒大沒小的了。/p

    雨姨說半路上把人交給了春秋會的人,又僱輛馬車,還換回了女裝,纔回的府,相府那邊不會查出來的。至於那姑娘,據她自己說姓蕭名若水來投奔外祖家,被張仁孝看上了。“事情我讓人去查了,蕭若水的舅舅能救便救,若是代價太大也就算了,畢竟我們不是慈善堂的,這蕭姑娘以後還有用,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如此我就放心了,雨姨做事向來謹慎。只是……唉,想起雨姨的身世,實在是讓人心酸,讓我對張賢父子恨得牙癢癢。/p

    聽母親說,雨姨原是許了人家的,還是母親親自做的媒,男方是那一屆武狀元的兄弟,那狀元郎韓家勇的脾性頗得父親喜愛,來往就頻繁了些,知道他還有個兄弟韓家嶽,也跟着習武,母親覺得和雨姨的性子很相配,就留了意,找機會讓兄弟兩人來家裏喫飯,叫雨姨躲在兄弟兩必經的池邊一叢桃樹後偷着瞧瞧。後來的事母親本不願說,被我纏得沒法才告訴我,原來雨姨看到兩兄弟很是中意,等他們返回時裝作碰巧遇上了,也不顧父親在,雨姨就指着那韓家嶽問:“你就是韓狀元的兄弟?”得到了確認,對他說:“既是韓狀元的兄弟,武藝一定不凡,不知可否賞臉指教一二?”也不待韓家嶽答應,已握劍在手,父親也想看看韓二公子的身手,在一旁賠笑說這是自己的小姨子,被夫人寵壞了,別見怪,武藝倒是學了他父親的幾成,既然這樣韓二公子就指教她幾招吧,省的她女孩家家的不知天高地厚,將來喫虧,又當着二韓的面訓了雨姨一通。最後比試的結果自然是雨姨輸了,那韓家嶽雖勝,卻也比雨姨高不到哪去。自此雨姨才放心滿意自己的未來夫君,那韓狀元和他兄弟也對雨姨另眼相看,只是自覺家世配不上,否則怕是要親自上門提親了,後來父親派人一說,自然雙方都無異議。事情到了這裏,按說應該皆大歡喜,從此以後雨姨和我的韓家嶽姨夫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沒事耍耍槍弄弄棒比比武的,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可是,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就在雨姨定了日子過了禮,就等好日子一到就過門,豈料禍從天降,一頂韓狀元勾結外邦,意圖謀反的大帽子扣了下來,如驚天霹靂震住了很多人,將父親母親特別是雨姨給震得愣了神,二韓及其全家老小和很多受牽連的人問斬的問斬,發配的發配,入獄的入獄,連將軍府都受了牽連,還好有十七王爺和一衆朝臣從中作保,雨姨因還未過門也才保住了。只是從此雨姨身份尷尬,沒有人家敢娶她了,雨姨是真心喜歡韓家的二公子,沒人問津正如了她的意,父親母親也拿她沒辦法。事情過後父親才暗中查出,當朝宰相張賢想將韓家勇收爲己用,哪知韓狀元不買賬,再加上相府的兩位公子在外面胡作非爲被韓家嶽教訓了幾次,性格耿直的韓二公子還說什麼“相府的公子就能隨便欺負人嗎?天子腳下還要不要王法了”被張賢納入了死亡名單,才被安上了莫須有的謀反罪名。只是沒有證據,父親也不能爲他們說上什麼。/p

    我想,雨姨的春秋會也許與這件事情有關吧,經歷了此事,雨姨應該明白,只有權勢才能保護自己,才能讓自己做事時有些底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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