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人:裴羅庚·霍克伍德】
【書記員:朱可夫·霍克伍德】
兩兄弟登上戰場時,在一輛軍車裏相聚。
三百六十五個日夜之後,他們回到了酒館。
哥哥朱可夫的右眼蒙着一層黑麪紗,斷臂的舊傷在隱隱作痛。
弟弟裴羅庚身上帶着戰鬥時留下的十六個彈疤,傷痕有新的也有老的。
一個從軍人醫院的病牀上爬下來。
一個從法庭的審判席位上放出來。
哥哥是英雄。
弟弟是逃兵。
回到熱鬧的酒館大門前。
他們從軍車的尾門互相攙扶着,討論着軍車的兩條鐵輪。對酒館裏的預備役兄弟們指指點點。
朱可夫面無表情,打量着戰車的新結構,爲了應對西線複雜的泥沼地形,前輪換成了摩托車的紅色鋼圈鐵輪。
他想起了一些事,於是和弟弟說。
“我說……裴羅庚,我的意思是……我……”
有太多太多事情一言難盡。
等哥哥整理好思緒,終於把心底的疑問句,都變成了感嘆句。
“真是該死……”
——就是爲了這兩條鐵輪,爲了這兩顆圓滾滾紅彤彤,工廠加班加點生產出來的“獸瞳”。
——爲了兩個探雷兵的尊嚴。
——爲了幾顆子彈,一條森七七。
——爲了一把鑽石。
朱可夫失去了一隻眼睛,一條手臂。
還有一個本來應該成爲戰鬥英雄,卻變成逃兵的弟弟。
朱可夫有足夠的自信,只要他能一直陪伴在弟弟身邊,弟弟絕不會變得如此落魄,以至於家族蒙羞,以至於民族蒙羞。
裴羅庚顯得很沮喪。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的兄弟。”
朱可夫安慰着弟弟:“我知道你很傷心,有很多人會罵你,還會來傷害你——
——櫻花城裏,沒人看得起俘虜,更看不起逃兵,我在醫院裏認識了不少病友,他們恨不得立刻拖着殘軀投入戰鬥。”
裴羅庚讓哥哥住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們說的不是一件事,兄弟——
——我們說的從來不是一件事,我見過祖國人民的戰鬥熱情,我有兩個學弟還沒有達到參軍的年紀,他們爲自己的年輕而懊惱,在姑娘們的嘲弄下相約在薔薇大橋下投河自盡。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不爲此感到羞恥……”
他們都是軍校出身,讀書認字,更懂法律。
在櫻花城裏,你找不出比他們更文明,更開化的幾個人。
哥哥朱可夫疑惑地問:“你看起來很沮喪,裴羅庚,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說來聽聽吧,把你的事情都分享給我,我來給你當書記員。”
弟弟裴羅庚的眼神已死。
他扶着哥哥的殘廢之身,兩人齊頭並進,擠進熱鬧的酒館裏。
稍等一下——
——在這個時候,我需要你回到【戀人】一卷的第二章。
章節的名字叫Great Day。
這一章回中詳細地描述了酒館和櫻花城坊間民家的生態和風貌。
我們不做復讀機,不用再描述一遍。
酒吧的名字叫“我把財寶都留在那裏了!”
兩兄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拿上菜單,點好飲食。一切安排妥當。
在嘈雜喧鬧的環境下,在熱鬧時,說起冷酷的事。
弟弟給哥哥倒茶,哥哥給弟弟倒酒。
他們像是兩頭三色豺,在舔舐着氏族同胞心頭的傷口。
朱可夫用左臂執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但不妨礙他的記錄工作。
“你可以開始了。”
裴羅庚說起自己的故事時,眼裏終於有了點生機。
“和你分開以後,我被游擊隊抓住。”
“他們折磨你了?”
“沒有。”
“他們給你穿裙子了嗎?”
“沒有那麼可怕……”
“我聽戰友說,如果紅毛土著抓到米特蘭士兵,要用刀片做一條裙子,燒得滾燙髮紅,再套到戰俘身上。”
“那是謠傳。”
“真的嗎?”
“我沒心情開玩笑,哥哥。”
“好吧……咳……好的!好的你說。”
“我和一個空軍飛行員關在一塊,這些事情我都在書信上寫給你看了。”
“是的,我收到了你的信,和這個阿方索尉官分別之後,你去了哪兒?”
“身爲俘虜,按照《皇后公約》的規定,第三師團用兩車糧食把我換了回去。我回到了部隊裏。”
“然後呢?”
“憲官認爲我是軍隊裏的恥辱,把我分到了第三區。”
“第三區?”
“是的,就是工兵團裏的第三區集中營。任務是排雷。沒有排雷工具,用肉身去排雷。”
“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
“我的生命得發光發熱,對嗎?不然怎麼對得起那兩車糧食?哈……”
“弟弟!你的長官是誰?!我要去告他!我要弄死他!”
“不,哥哥,我的長官對我很好,他叫布朗,已經戰死在傷心河。”
聽到此處,朱可夫終於意識到某個事實。
自己的兄弟,身上經歷的事情,可能遠超出他的想象。
他沒有當過逃兵,更沒有當過被抓回來的逃兵。根本就不知道戰場上,集中營裏的戰友到底在做什麼工作。
他在戰爭前期就光榮負傷,英勇退伍。
戰爭中後期的煉獄,他見都沒見過。只在廣播中聽過。
弟弟裴羅庚接着說:“我在第三區待了兩個月,有興趣聽聽我的見聞嗎?”
哥哥朱可夫捏筆的手在出汗,“你給我說說,不用太詳細。”
裴羅庚放下茶杯,眼睛裏的生機在消散。
“戰爭持續得越久,士兵就越年輕,一開始我們還能看見一些紅髮的森萊斯年輕人對嗎?”
“是的。大概十五六歲。”
“排雷兵永遠活躍在前線,我處在第一軍三師團的步兵排組裏,爲坦克開路,我的戰友教我如何活下去,我前後向六個老師學習,學習處理地雷的火鞘和擊發裝置,怎麼把炸彈從泥土裏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