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施然看着梅嶺哭成這樣,心底不由得一嘆。
&ep;&ep;算了,算了。
&ep;&ep;既然來都來了,那就送他最後一程吧。
&ep;&ep;也算是爲這段血緣,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ep;&ep;如果是以前的施然,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ep;&ep;可是自從經歷了沈禾和小喆的事情之後,施然在這些事情上,似乎也越發的成熟了。
&ep;&ep;他不會再那麼冷硬心腸,但是也不會聖母。
&ep;&ep;只是,變得更成熟而已。
&ep;&ep;施然擡手推門進去,房間裏的醫生和護士也都紛紛退到一邊。
&ep;&ep;他們也都知道,梅叢林是真的不行了。
&ep;&ep;眼前的迴光返照,大概持續不了多久了。
&ep;&ep;所以,他們便把最後的時間,留給他的家人們吧。
&ep;&ep;等房間裏只剩下了梅叢林跟施然,兩個男人就這麼對視了很久,梅叢林才微微擡了擡手指,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字:坐。
&ep;&ep;施然就那麼坐在了梅叢林的面前,低頭看着這個已經老朽的不成樣子的男人。
&ep;&ep;施然心想,如果媽媽看到梅叢林此時此刻的樣子,心裏會如何想呢
&ep;&ep;大概,會覺得當初瞎了眼吧
&ep;&ep;梅叢林就那麼貪婪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想擡手摸摸他的臉蛋,卻又沒那個勇氣,也沒那個力氣了。
&ep;&ep;施然看到梅叢林這個樣子,忍不住搖搖頭。
&ep;&ep;曾經的市大才子啊
&ep;&ep;曾經讓媽媽爲之迷戀爲之傾倒的男人
&ep;&ep;如今,卻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ep;&ep;施然輕輕開口說道:“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ep;&ep;梅叢林聽到施然這麼說,卻只是慘然一笑,醞釀了很久,纔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施然要用力才能聽得到。
&ep;&ep;但是,施然也確實聽到且聽懂了他含混不清的話了。
&ep;&ep;“如果說,我這一生還有要交代的事情,大概就是要告訴你,一生都不要愛上一個女人。當你愛上這個人的時候,就意味着,你已經輸了。”梅叢林含混不清的說道:“當年,我是真的愛過你的母親。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選擇了愛我自己。”
&ep;&ep;施然點點頭。
&ep;&ep;果然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ep;&ep;梅叢林這一次說的確實是真話了。
&ep;&ep;“我的確不算是個男人,我自私,我貪婪,我不講理。可是,我不承認我是個不合格的父親。尤其是對你。你可以嘲笑我迂腐、腐朽不堪,也可以指責我不負責,沒能力,沒本事。然而,我對你來說,我一直想做好一個父親的職責。只是你不肯給我這個機會。”梅叢林說一段話就要休息一會兒,他是的確沒這個力氣了。
&ep;&ep;施然沒有回答。
&ep;&ep;“我與我的妻子結婚這麼多年,我承認,我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只不過是因爲當時到了該結婚的年齡,而彼此條件又合適,然後我就娶了她。她嫁給我這麼多年,也算是對得起我。除了沒有給我生下一個兒子之外。”梅叢林到死還在念念不忘這個事情,果然是渣的沒誰了。
&ep;&ep;“我當年最喜歡的女人,就是你的母親。她閃閃發光的樣子,簡直迷人極了。而且她還給我生下了兒子。我一輩子都感激她。儘管她捅了我一刀,害的我一輩子都不能再生育。可是我不怪她,不恨她。看到你,我就覺得這輩子值得了。”
&ep;&ep;施然終於開口說道:“你的人生就這麼滿足了”
&ep;&ep;梅叢林慘然一笑,嘴角動了動,回答說道:“是啊,就這麼滿足了。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每個人的理想不同。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你動動手指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對我來說,卻已經是人生最滿足的事情。國人麼最大的願望不就是臨死前,牀前有子嗎”
&ep;&ep;施然嘲笑了起來。
&ep;&ep;梅叢林真是夠執迷不悟的啊
&ep;&ep;到死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ep;&ep;他的人生追求,還真是讓人無法苟同啊
&ep;&ep;“如今我也沒什麼能給你了的。你該拿的,都已經自己拿走了。”梅叢林看着施然,還是一臉的驕傲,緩緩開口說道:“我現在還能給你的,大概就是這幾十年的人生經驗。施然,記住,永遠不要愛上一個女人。一旦愛上,你就被動了”
&ep;&ep;施然輕輕笑了笑,說道:“你的經驗之中,這條最沒用。”
&ep;&ep;梅叢林瞬間睜大了眼睛,激動的想要抓住施然。
&ep;&ep;可是,此時的他,真的沒那個力氣了
&ep;&ep;施然也不會讓他抓到自己的。
&ep;&ep;施然繼續開口說道:“我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話說,你的時間不多了,你難道就不想跟你的妻子和女兒交代一下嗎畢竟,她們也是你的親人。”
&ep;&ep;說完,施然便起身離開了病房。
&ep;&ep;施然一出去,便對梅叢林的妻子和女兒說道:“他要見你們。”
&ep;&ep;說完,施然就轉身離開了。
&ep;&ep;梅叢林的妻子如今也老了。
&ep;&ep;生活的委屈,讓這個原本可以活的很精緻的女人,已經變得白髮盡染,眼底也是一團麻木。
&ep;&ep;施然其實是有點同情這個女人的。
&ep;&ep;只是可惜,生活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ep;&ep;梅嶺扶着母親進去之後,沒過多久,施然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哭泣聲。
&ep;&ep;施然腳步沒有停頓,繼續往外走去。
&ep;&ep;他知道,梅叢林這一次,真的沒了。
&ep;&ep;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終於去了另一個世界。
&ep;&ep;他的心底,說不出的什麼感覺。
&ep;&ep;既不是開心,也不是輕鬆。
&ep;&ep;但是也沒有生氣。
&ep;&ep;就是這麼五味雜陳着。
&ep;&ep;施然不想去過問梅叢林的後事怎麼辦,在他決定姓施的那一刻,他就跟梅家沒有任何關係了。
&ep;&ep;他這次過來,僅僅是人道主義罷了。
&ep;&ep;施然坐在車裏,卻沒有啓動汽車,就那麼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香菸,卻沒抽,就那麼任由香菸一直燒到底。
&ep;&ep;施然就那麼眼睜睜的看着香菸燃盡,才丟在了外面。
&ep;&ep;手指一勾,挑出了手機,撥通了小喆的電話:“在哪裏我心情很糟糕。”
&ep;&ep;小喆平靜的回答:“座標給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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