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樊說:“我明白。”

    李寧勉強笑了一下,“其實,我也不想把我師妹介紹給你了。”

    她的語氣特別平靜,“回頭人家怨我怎麼辦?你和老雷一個樣子,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只知道工作工作,最長的一次一年有一半時間不在家,剩下一半天天加班。”

    以前就常聽李寧抱怨老雷工作忙顧不上家,每次他去他家喫飯,李寧總是要念叨一遍的。

    但是那個時候,她是帶着笑的,抱怨不是真的抱怨,而是一種樂趣。

    可是現在,卻是真的傷心欲絕。

    她喃喃地:“說話也不算數。說好的,以後等他厲害一點,會申請帶我去發射場親眼看着他的作品飛去太空……他總是騙我,總是說話不算數……”

    反覆地說着,最後再也撐不住,捂着臉,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季樊一徑地沉默着。

    這樣的情形在這幾天不斷的上演,李寧在老雷面前多堅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就有多脆弱,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崩掉。

    一開始他還會安慰,但是漸漸地他明白,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太蒼白,沒有任何作用,李寧需要的也不是安慰,而是宣泄。

    他仰頭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盯着醫院的天花板,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在心底壓了一天的身影。

    想起她最後說的一句話。

    “以後我再也不會表白了。”

    以後,他見到她,大概也只能在隔着屏幕見到她了。

    好一陣子,李寧才恢復了平靜。

    發現季樊在發呆。

    她擦了下眼淚,“不好意思,讓你天天聽我抱怨,我其實不是真的埋怨他。”

    他以爲他是煩了她的埋怨。

    季樊沒說話,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

    李寧接過,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就看中他這麼投入這麼認真的樣子,可是我以爲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等老了,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是現在沒有了。”

    這時季樊纔開口說道:“醫生說治癒的希望很大,放心。”

    李寧搖搖頭:“你不懂。”

    他怎能不懂,最親的人生病了,哪怕是輕微的,也擔心。

    李寧看了下手機:“快七點了,我回家做下晚餐,季樊,前陣子辛苦你了,這段時間我單位沒什麼事,晚上我守夜。”

    李寧回去了,季樊走進病房。

    老雷醒來的時候,病房裏一絲聲響都沒有,看到季樊在牀對面靠牆站着,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隔壁牀的病人今早出院了,老雷平時嫌人家聒噪,現在卻發現,病房裏還是有點動靜好。

    他咳了一下,季樊擡起頭,“醒了?”

    “嗯,我沒事,不用守着,小寧呢?”

    “嫂子回家做晚餐,”季樊把牀搖起一些,倒了杯溫水給他。

    老雷慢慢地喝了幾口,“剛剛我睡過去,你嫂子是不是又哭了?”

    季樊接過杯子放回桌上,沒回答。

    老雷嘆了口氣:“眼圈老是紅紅的,還在我面前裝,傻乎乎地。”

    “你不傻,有病拖到現在。”

    老雷臉上浮現一絲懊悔。“平時就一些小病小痛,我也不知道這麼嚴重,不然早來了。”他看向季樊,“你別這樣行不行?現在癌症又不是絕症,我查了,我得的這種治癒希望挺高的,我這意志力絕對能戰勝。”

    季樊點點頭,“嗯,我信你。”

    老雷看眼他,“季樊,謝謝你回來。”

    “臉別這麼大。”

    老雷笑了一下,“以後少來醫院這邊,你要開始忙死了,呸呸呸……忙飛了。”

    提到這個話題,他又把工作上的一些問題交代了一遍,接着又再度叮囑,“先別跟單位裏的人說我的事。”

    “嗯。”

    “我起碼兩年幹不了活了,反正都交給你了。”

    季樊又“嗯”了一聲,很平淡地說:“你放心。”

    回到家已經快十一點,季樊走到沙發坐下,從心底泛起一陣疲憊。

    手機響了,是劉明的。

    “季樊,看班級羣。”

    季樊點開扣扣,那端劉明說:“看到沒,剛剛發的,都在熱烈討論,這怎麼回事啊?”

    扣扣一同學發了個視頻,那視頻赫然就是繪畫的過程,當然,還有季樊。

    那端劉明有些咬牙切齒的,“仰望七星,就是當紅明星林七曦,這就是你所說的,大街上隨處可見的?”

    他已經好一陣沒想起林七曦了,可是卻有那麼多人喜歡提起她。

    高中羣,大學羣,總是看見他們跳動着討論。

    他分明不想聽見她的名字,可是當他們提起她的時候,他的內心似乎又是歡迎的。

    或許因爲只有這一刻,他纔可以釋放那些被關押的情緒。

    季樊擡起手,關掉了辦公室的燈,一片黑暗中,他握着電話,鎮定而泰然地說:“嗯,她是林七曦,我的高中同學。”

    說着目光落在對着鏡頭嫣然而笑的七曦。

    他不由自主的也彎起嘴角。

    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季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中。

    研究所的同事們早習慣了“白加黑”“六加一”似的加班方式,但是看到他全情投入的樣子還是有點觸目驚心。

    從實驗室出來,同事忍不住勸他:“悠着點啊,別跟老雷似的折騰進醫院了。”

    同事知道老雷生病了,但真正的病情不知道。

    “沒事,我心裏有數。”

    他當然不會把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迴歸研究所之後,他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加規律起來。

    以前還會時不時和老雷一起廢寢忘食,現在卻無比準時的喫飯休息,運動健身。

    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地緊湊嚴密,毫不留間隙,然後嚴格地去執行。

    “話說你幾十天休假也沒歇着吧?”同事說。

    “怎麼?”

    “回來後有如神助啊,一二三四五,之前卡住的點都解決了。季樊你這幹勁,是不是想趁老關住院謀朝篡位啊?”

    季樊笑笑,“你可以滾了。”

    同事滾了,他卻站在原地,須臾,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讓自己這麼忙,是爲什麼呢?

    真正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於曼生平第一次給他發信息。

    她的信息直截了當:“有沒有時間?出來見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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