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霸官 >第6引 春樓千金
    秦江豎起大拇指,“小山就是不一般,一猜就中。陳掌櫃還說小山是姑娘家,你們師徒倆進出春金樓啊,立刻省心一半。”

    “還真是怪我。”也怨不得伍師傅發火,以他的古板性情,還有一手木刻黑白版畫的高超工藝,怎能“淪落”美人圖?

    節南心思陡轉,“伍師傅若信得過小山,讓小山一人去,足矣。”

    版畫頭一步,好似繡花,如果沒有現成的花樣子,那就得先繪花樣子。所以,刻美人,就得先畫美人。

    畫畫,多簡單,筆墨紙硯,再加一隻手。一隻手,她還是騰得出來的嘛。而且,她有幫手。

    才誇節南不一般的秦師傅卻質疑,“就你?”

    反倒是伍師傅,一副謝天謝地甩了燙手山芋的表情,扭頭就往工坊裏面走,“跟我大半年,正好讓我瞧瞧你學得怎麼樣。”

    秦江傻了眼,連忙追去,“伍師傅,她平時就是乾乾雜活,連刻刀都拿不像,畫功如何我們不曾見過,你怎能放她一人去?”

    卸下來的重擔,伍師傅哪肯再背上身,轉身對着節南直揮手,讓她趕緊走,“天下美人一張像,小山你去露個面,隨便裝裝樣子,應付了樓裏周媽媽就是。”

    節南拎着小包袱就走,聽見秦師傅“使不得,使不得”的話語飄遠,不由露出笑來。如果一直這麼過日子,倒也挺好,小打小鬧,雞毛蒜皮,易應付,少操心。

    再說春金樓。

    獨霸鳳來縣的桑家一倒,讓原本屈居桑家之下的中等富戶撿了現成,很快瓜分掉這座數千人口的縣城。春金樓原是桑大郎開的青樓,讓管事的周媽媽低價買下,改頭換面,成爲本地最興旺的伎館,吸引了全縣最有錢的一批人。

    節南迴來的這一年,找她麻煩的完全不包括這批人。桑大天的死與不死,於這批人,只是利益多與少的差別,他們再不用顧忌桑家。因此,在春金樓外讓安姑這些百姓當成箭靶子的桑家六娘,踏進春金樓裏,竟無一人認出她來。

    “咦,春金樓裏的姑娘怎生穿得這般寒酸,哥哥我爲你添妝買衣可好?”即便招了人眼,也只因爲她是女的。

    耳畔生風,節南往旁邊輕輕一讓,冷眼瞧那隻冒失豬手落空,而她回頭時姿態已畏縮,屈頸收肩往後退兩步。

    豬手的主人“驚鴻一瞥”,立時比節南退得還遠,拉着他的同伴,嚇拍心口,“媽呀,哪兒來的青面女鬼?”

    但等他同伴看去,只見一道灰暗背影走進內廊去,就嘲笑他酒量太淺,幾杯下肚就犯暈,錯把男人當女人。

    不過,別說這兩名醉客,連周媽媽都差點將節南看着小子。可她到底眼辣,第二眼就瞧出這人陋色中的女容來,當下不再多疑,卻對伍師傅缺席相當不滿。

    “真是豈有此理,收我五貫錢,師傅也不來一個,就派了你這瘦皮包骨的假小子。敢情瞧不起我春金樓,是麼?”周媽媽四十出頭,這行當再老也得賣俏,塗粉抹紅,穿紗披綢,怎麼都要留住那一抹妙麗的杏花色。

    節南嘴角朝上抿了抿,很像恭敬的笑樣子,“周媽媽莫惱,版畫分繪畫,雕畫,印畫,各司其職。兩位師傅雖是雕畫的好手,繪畫卻未必及得上我。”

    周媽媽狐疑,“你是畫師?”

    節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似是謙虛,“周媽媽,我既然已經來了,不如讓我先繪了,免得耽誤燕子姑娘見客。等師傅們雕出來,你若不滿,再跟我家掌櫃抱怨不遲。”

    周媽媽一想也是,就領了節南進後花園,停在二樓一間正屋前喚,“寶寶,畫師來了,你準備停當了麼?”

    門開了,站着一個粉琢琢的小丫頭,甜笑盈盈,“媽媽快請,姑娘早收拾好了,正道您怎麼還不來。今晚劉二公子生辰,要接了姑娘去的。”

    周媽媽往裏走,揚了聲笑,“娘怎能忘了正事!時辰還早,寶寶莫急。再說,讓劉二公子多等等,才顯得寶寶你金貴呢。”

    “娘說得不對。約爲誠信,不能守誠守信,反以自擡身價沾沾自喜,燕娘不齒爲之。”燕子姑娘音色如珠,清脆落玉。

    節南聽這話,暗暗點頭,想這位姑娘似明理之人。再繞過雙層珠簾,看清倚在窗邊那女子的模樣,心中驚歎。

    青眉黛山,煙煙。秋水夏鏡,翦眸。霓羽瑬絲攜雲飛,凡塵不落花仙。春金樓的燕子姑娘,名不虛傳,是真美人。美人,美在外,俗麗,美在內,出塵。別說小小春金樓,平乏鳳來縣,便是成翔府城也襯不起,如此出塵的大美人。

    節南覺着自己這遭來得魯莽了,以她那點畫畫的破本事,實在難繪這等美顏半分。

    燕娘見畫師是一個衣着樸寒的女子,並無驚乍,“娘費心了,女畫師倒是更方便些。”

    一句話掃清周媽媽心中不滿,笑說可不是,又道,“別說費心不費心的,寶寶今後只要過得好,娘就算沒白疼你了。”

    “但等女兒一朝富貴,定要接娘養老,到時可不許您不來。”美人一笑,很傾城。

    周媽媽笑得眼睛都沒了。

    節南看來,要不是外頭有人喊媽媽,孃兒倆這客氣話大概能說上三天三夜。不過,她聽出些內情來。燕子姑娘這是讓人贖身了麼?不然,這對母女言語間盡是依依不捨卻惜別,雖然她聽來是客套更多些。

    “請問你當如何稱呼?”燕娘已經坐下,讓小丫頭倒茶。

    節南迴神,“叫我小山即可。”

    “小山姑娘。”燕娘柔音柔語,比起剛纔對待周媽媽的樣子,卻略擡高了姿態,“燕娘今夜還要赴客人之席,請你從速些吧。”

    畫匠刻匠,有用不講貴,客人爲尊爲上,燕娘自不會拿她當了娘來孝敬。節南絲毫不在意,打開包袱,取筆墨紙硯,一件件擺上桌案。

    “請姑娘擺一個水袖舞姿。”節南道。

    今日只能混過,但混也不是隨便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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