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真聽完節南所說,點了點頭,“之前確實常聽我娘提起趙雪蘭極孝順,只是……”
節南接道,“只是出了求親這事,再無一句說她的好話。”
崔玉真淡嘆,“人言可畏。原本媒婆說親不成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兩家沒緣分罷了,唯獨她這樁鬧得亂哄哄的,也不知怎麼回事。”
節南挑挑眉,“沒準是向雪蘭姑娘求親不成反而生怨的小人,趁機壞她清譽。”
崔玉真側頭望向節南,眸光清湛,“你不稱呼她表姐麼?”
“她是趙府嫡大千金,我卻只與姑母有親,叫表姐於禮不合。再說我纔到都安,她又正好去了劉府,還比不過你我之間的熟悉呢。”節南掂量過,如果將自己和趙雪蘭的關係說得太親近,今後就要一直圓謊,太累。
崔玉真果然接受這種說法,沒再多問。
兩人到了佛堂,見衆位夫人圍站一圈長吁短嘆,庵主直念阿彌陀佛道姑娘何苦,趙雪蘭伏跪在地只道塵念已斷。
崔玉真鬆口氣,“還好庵主不受。”
節南嘴脣淡淡抿薄。
趙雪蘭哭道,“求庵主大師收了雪蘭。雪蘭一心爲母,自問不曾做過惡事,如今卻被世人誹謗,俗塵已無雪蘭容身之處了。”
崔相夫人戴氏讓兩名僕婦扶起趙雪蘭,“趙姑娘至孝,佛祖必定知曉。有了你這份心,你孃的病怎會不好?只是剃度這麼大的事,可不能由你自己作主。”
趙雪蘭披頭散髮,捂臉嗚嗚直哭。
另一夫人勸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趙姑娘決心剃髮,你爹孃得多傷心。且既然是誹謗,就不是真的,何須理會。”
節南正好奇那位聽起來睿智的夫人是誰,崔玉真就告訴她了。
“那是林侍郎的夫人。”
暢春園相看的那個林家?
節南想,好嘛,時隔一個月,終於相看成到正主了。
趙雪蘭哭聲當真悽慘,頭眼不擡,“只要我剃了頭髮作了姑子,誰也不會再拿我的婚事說半句閒話,便是我死了,至少是乾淨死的。各位夫人別攔雪蘭,雪蘭已經想好。”
崔相夫人戴氏瞥見節南,連忙招手,“六娘快來,好歹勸勸你表姐,讓她無論如何想開些,就算真要出家,也等我請趙大人和趙夫人來了之後再說。”
然後戴氏又對崔玉真道,“真娘,你和六娘陪着趙姑娘,都是大好的歲數,今後日子好不好,不過下去又如何知曉。”
崔玉真還不及答應,趙雪蘭突然自己站了起來,“多謝各位夫人好心,可否讓雪蘭獨自靜一靜?”
戴氏自然應允,讓人扶趙雪蘭下去,又趕緊派人通知趙府,但隨即也不多提趙雪蘭,轉而同夫人們說王老太太大壽的事。
節南旁觀了一會兒,心覺戴氏也許存着疑慮,當下就對戴氏說她終究還是不放心,去看看趙雪蘭。
節南笑彎了眼,瞧見繡架上一把剪子,走過去拿在手裏,又往趙雪蘭走去,“崔相夫人想知道你好些了沒有,又怕你不習慣生人,就讓我過來瞧你。她以爲我倆住在一個府裏,又是表親……”
趙雪蘭哼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節南站在趙雪蘭身後,透過銅鏡看着她,“趙大小姐放心,我沒叫你表姐的打算,不過你方纔哭得雖真,還差那麼一點點火候,等那些夫人回過味兒來,要是覺得上了你的當,可就不好了。”
趙雪蘭略怔,“你還想我如何做?”
節南將趙雪蘭的頭髮捉成一把,“你不用做任何事,我來幫你。”
話音落,拿着剪子的手也動了。
趙雪蘭只覺節南把她頭髮往下拽,卻沒回過神來,嬌氣嗔道,“你拽我頭髮作甚?”
突然,梳妝檯上多了一大束頭髮,足足一尺多長。
趙雪蘭下意識伸手往腦後一擼,想把長髮掠到肩前,哪知擼空了。她呆住,瞪着梳妝檯那把光滑美麗的烏髮,開始倒抽冷氣,直到全身猛顫起來,才張開嘴——
“啊——啊——”節南卻驚喊幾聲,“你這又是何苦哪——”
趙雪蘭陡然怒瞠雙目,喝道,“桑六娘!”
節南一手撐住梳妝檯,上身前傾,湊近趙雪蘭耳旁,“趙雪蘭,撲再多紅粉也遮不住你假哭,眼睛裏連血絲兒都沒有,你當那幾位夫人小孩子哄呢。別可笑好不好?你想讓她們信你真要出家,別說剪一截頭髮,最好自己先剃個光頭出來!”
趙雪蘭氣抖着嘴脣,擡手要打節南巴掌,哪知又打了空,只好捉起那些長如大網蛛絲的斷髮,一腔悲憤化爲淒厲哭腔,向離自己一丈開外的人喊,“這裏只有一截頭髮嗎?你分明故意剪——”
房門頓開,崔相夫人和林夫人當前立,焦急望進來。
節南立刻跑過去,苦着臉道,“夫人們,趕緊幫我勸勸雪蘭姑娘吧,她說什麼都要斷了紅塵,一剪子下去——這叫我如何同姑父和大夫人交待?”
崔相夫人拍着心口,哎呀驚呼,神色震動,“趙姑娘,你怎麼就是想不開呢?”
林夫人急匆匆走到趙雪蘭面前,收起剪子,對着她手裏的斷髮,目光惋惜憐惜,“這麼漂亮的長髮,你如何下得了狠心?還有你父母高堂尚在,你又如何捨得留他們孤老?”
趙雪蘭這時眼睛通紅了,眼淚下來了,虛脫滑坐地上,嚎啕大哭。
節南知道趙雪蘭爲什麼哭,幾位夫人們以爲自己知道趙雪蘭爲什麼哭,但無論如何,趙雪蘭是真哭了,哭得鼻涕眼淚四條柱,難看之極。
趙琦趕來,神情本有些惱,然而看到長女頭髮短了一半,再聽崔相夫人和林夫人說經過,頓然也信以爲真,差點迸出老淚,小心翼翼接女兒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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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