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霸官 >第295引 墊後戰爭
    無月江心遠。

    江水潮味兒涼,狹風嘶呼。

    左腳繞勾一段帶刺的野藤,節南整個人倒掛峭壁,左手抓着一根布條,布條下面綁着畢魯班,孟元的腰帶和畢魯班的腰帶結在一起,吊在最下方。身旁丈外,彩燕趴在一塊窄凸石上,雙手死死拽着同樣懸空的阿升。

    五人如一杆稱不平的秤,懸在半空,彷彿再多一陣微風,就會徹底失去平衡。

    節南俯瞰下方,江遠船更遠,甲板上的人小如蠶豆,只能看出一顆叫做“小柒”的豆子蹦上蹦下,因爲特別圓。她也沒多費眼力去區分小柒旁邊的幾十粒豆,但想自己怎麼老是碰上倒掛金鉤撈人這種倒黴差事啊。上回撈了個明珠美人崔玉真,這回變本加厲一撈二,而且皆發生在自己狀態不佳的時候。不但如此,上方嗖嗖掉着箭,有幾支近得似乎擦過頭皮。

    讓孟元喊救命,逼得他只能跑回來的,正是這支增援巴奇的弓弩隊。弓弩隊約摸三十人,弩型便攜,弩機卻出乎意料強勁,射程大概兩百步,十分適合今日不大的陣地。也是因爲他們的出現,不僅令巴奇的人士氣大增,更是一下子射殺了七八名匠人,讓節南和王泮林這邊的勝算立化爲零。

    權宜之計,節南只讓輕功好的小柒直接捉兩人下去。小柒本想背畢魯班,但這位老人家品德太高尚,脾氣太執拗,她只能隨便背一個,同時將王十二帶下去了。堇燊立即效法,而且也不帶和王泮林商量,直接捉走,任意再背上一個。吉平帶走一個,大概也是畢魯班高風亮節讓出來的。

    這片突起的混亂之中,在節南一聲“自己安全上船就是我方大勝”的口號裏,不知怎麼,居然變成了她,彩燕,畢魯班,阿升,孟元莫名墊後的情形。

    五人不得不冒着布條撕裂的風險下崖,結果讓巴奇的人弄斷這根“燈芯草”。彩燕及時攀住石頭,拉了阿升。節南看準野藤勾個正好,想救畢魯班,誰知孟元和畢魯班的腰帶居然打在一起,就成了這麼一串糉子。

    大概巴奇想斷五人後路,多數弓箭射向水面上的船隻,逼得它只能收上鐵錨,讓急流衝得定不住船身,也無法對節南等人施救。

    節南掙頭往上瞧,野藤的刺扎得白襪滲出一圈血,然而此時抽氣撕心疼的她,根本顧不上那點皮外傷,只知泥土和新草從兩旁細細簌簌掉落,還有腳上傳來的晃感,說明野藤遲早撐不住三人的重量。

    再看彩燕,又能那樣抓着阿升多久?

    節南不知犧牲一個人會不會換得四個人活命,至少比這樣動彈不得的情形好。

    她一向當狠則狠,從不猶豫,立即看向畢魯班,冷聲道,“割斷你的腰帶。”

    桑節南如果上輩子欠了崔玉真和孟元這一對苦命鴛鴦的,這輩子就還一半罷,下輩子再還另一半。再說,孟元求生力比她強——

    “畢叔不可以!”孟元忽然捉着兩人的腰帶往上爬,眼中狠絕。

    節南看到更多的泥草掉下來,“姓孟的,不要亂動,這根藤受不住的!”

    隔着畢魯班,孟元怒目與節南相視,“是你先要害我,我爲何要管你們的死活?”

    節南可沒有負罪感,“什麼話!上有弓箭手,野藤也支撐不住我們三人,而下面卻有水有船,先讓你一個跳下去,就不會有被踩踏的可能,怎麼成了害你?”

    “那麼急的水流,沒有人接應,立刻被沖走了,而且我不會游水。不如換成你抓着我,讓畢叔先跳。”孟元語氣忽冷。

    阿升看得兩眼眥裂,“孟元你這個王八蛋,畢叔救過你的命,剛纔也爲你說好話,讓人搭救你,你卻恩將仇報!王八蛋!王八蛋!是不是你背叛了我們?是不是?!”

    孟元看向阿升,聲音也冷了,“這全都怪你。”

    節南插嘴,“怎麼怪法?”

    孟元調轉目光,那張文弱俊美的書生臉盡是幽寒,“其實大今人還是善待工匠的,只要他們願意提供技藝,並且勤奮做事,即便身處呼兒納的奴營,也能喫飽穿暖。而像畢魯班這等手中握有祕技的大匠,更能以此換取自由身,甚至當官的機會。然而他們不但不珍惜大今的善待,日日想着逃回南頌,以至於奴營兵將一直嚴加看管,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是棍棒燙鐵伺候。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皆拜你們所賜。我不想逃,是你們一廂情願,憑什麼捱打的是我,憑什麼折磨的是我?我真得受夠了,不想再捱打受罪,所以把你們的計劃全盤托出。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難道兔幫沒有這種人?難道兔幫幫主不是這種人?”

    “我當然會爲我自己打算。”世上很多人常用正理引到自己的歪理上,聽着挺像那麼回事,卻有本質之別,而她桑節南不會找藉口。

    節南勾起一抹冷笑,“如同我要犧牲你,絲毫不會考慮你的想法,只知你是我們五人當中最卑鄙,死了也不會讓我有罪惡感的那一個。”話鋒陡利,“畢大師,叛徒已經認罪,你還不動手?”

    良久沉默的畢魯班手中多了一把小鋸,開始磨割腰帶,痛聲道,“孟元你太讓我失望!”

    想不到孟元忽然手腳利索,抓着畢魯班的腳,一下子就攀上他肩頭,像血蛭吸附人身,“你們也太讓我失望!”一手搶過小鋸,架在畢魯班脖子上,“交出來!不然你老命就交待在這兒了!”

    節南愕然,一時不明所以。

    畢魯班搖頭嘆息。

    阿升大笑,“原來你……原來你不止想喫飽穿暖,還想加官晉爵,求取榮華富貴!我承認,我們都小看了你!可惜你太蠢,我們怎麼可能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

    節南就想,他們在說追日弓?

    她不由眉頭一皺,卻與畢魯班的視線對了正好,且讀懂他頷首之意。

    孟元正看阿升,沒注意兩人無聲的目光交匯,手上使勁,在畢魯班脖子上劃出一到口子,“既然不在你們身上,這老頭也沒用——”

    阿升神情一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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