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霸官 >第314引 海煙之花
    小舟嫋嫋,船頭的客人站得悠穩,船尾的船伕搖得悠擼,兩旁霓燈孤寂映河巷,窄窄折折的各家門前清冷,然而夾雜在水流聲中的樂聲歌聲笑聲,對節南而言,清晰可聞。

    海煙巷,龍陽之癖的男子們尋歡作樂的地方,雖然頌法明令禁止,卻有的是強權名貴撐腰,就在天子眼皮底下闢出來的,圈養形形色色卻一律俊美的男子,皮肉生意比洛水園紅火得多。

    海煙巷縱橫井字巷,自護城河引水,巷巷靠河,當紅男姐們的宅後必通河道,方便金主們祕密進出。海煙巷看似各家各宅獨立,平時也各做各的買賣,卻有嚴格行規。入住海煙巷,首先定是要從業的男子,根據品貌分三六九等,本身有些資財的,可選上等宅。這種宅子不但佔了地利,而且可直接在良姐姐那裏掛牌,從此不愁客源。最末等是年老色衰的男子或無根無底的少年,住得差,也拿不到財大氣粗的客人,生活在海煙巷邊緣地帶,有良姐姐的許可,卻無良姐姐庇護,受一層層剝削,卻又別無謀生手段,飽一頓飢一頓,但總能容身。

    良姐姐之下有七八名紅姐兒,各自有人擁戴,平時誰看誰也不順眼,一邊恪守自己的地界,一邊拉客搶客,平日裏要是遇上,比富比美,吆喝對罵,和美人爭花魁一模一樣的心態,而且攀比更烈,動輒上手,轉眼滿街就能羣架,到底還是有男兒的血氣方剛。

    倒不是良姐姐壓不住,而是他根本不想壓,樂見底下人互相傾軋,他自己坐穩大姐大的位子。

    良姐姐,不是一個名字,是海煙巷大姐的稱謂,一代代傳至今,第九代。

    要說這位九代良姐姐,出生在海煙巷邊緣地帶,十七歲上位,今年二十九,十二年榮寵不衰,爲他甘奉全部家財的客人不知凡幾。烏明就是其中一位。

    良姐姐的住所,處於海煙巷正中,是一座四層的十六角樓,叫做海月樓。海月樓是這片隱晦地帶上最出挑的建築,據說從頂層良姐姐的寢屋可望皇宮城樓,但似乎無人擔心皇帝會發現他眼皮底下大搞男風,反而入幕之賓以此勝景作豔詞豔曲,得意炫耀。海月樓一二樓喝花酒看雜藝,三樓度良宵,除了迎客的都是漂亮男子,和普通花樓別無二致,標準銷金窟。

    海月樓左右兩旁華宅美屋,是良姐姐最寵的親信姐兒住處,有他們自己的戲園曲臺吸引豪客,卻乖乖接受良姐姐居高臨下的監視。

    “……就跟狗等着主人扔骨頭一樣。”節南立在船頭,聽船伕說完一大堆海煙巷裏的事,得出這麼個結論。

    船伕乾笑。海煙巷除了靠臉蛋喫飯的漂亮男人,還有像他這樣憑力氣喫飯的普通男人。除了男人,還有女人,小孩,老人。所以,他也活在海月樓的規矩裏,靠着良姐姐賞口飯喫,只不過客人給了銀子打聽,就避重就輕說上一些人人知道的事,但附和客人的調侃,他卻萬萬不敢。

    從來把年顏當石頭,節南側眼瞧瞧船伕露怯的神色,挑眉笑問,“良姐姐病得不輕,其他姐兒卻要辦花船會,不會以下犯上麼?”

    船伕嘆口氣答道,“聽說是良姐姐提議的,要定十代了。”

    節南又問,“看你挺喜歡這位良姐姐的?”

    “九姐兒窮苦出身,她任良姐姐之後頗爲照顧我們這些苦人,而邊緣破屋裏的少年們較從前少得多了。良姐姐能接收就一定接收,也讓他手下紅姐兒收了不少失沽的孩子。他還很照顧老人們,自己掏腰包請大夫每月給大家義診。”船伕又嘆口氣,“只是今晚花船上的皆是外來,今後海煙巷是否還能想着咱們窮苦人,實在難講。”

    節南覺得奇怪,“良姐姐十二年裏既然收留不少少年,難道沒有培養接班人,甚至本地無一人上花船?”

    船伕搖頭,“起初大家也奇怪,後來得知今晚花船萬兩租一隻,除了九姐兒手下那幾人,誰能負擔得起。不過只要有豪客肯資助,花船會之前都來得及報名,九姐兒收養的孩子中,有一人極爲出色,若二位客人願意想助……”

    萬兩租一晚花船?相比好奇九姐兒爲何不大力資助同鄉,節南發現自己更好奇這花船生意是誰家開的。一晚上就賺三四萬兩,和無本買賣差不多,只要一年開一回工啊。

    “我們不是豪客。”年顏陰森的語氣,加上陰森的長相,立刻嚇得船伕不敢再拉客。

    節南不以爲意,“良姐姐得了什麼病?”

    船伕看看年顏,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答道,“不知,只知五月起九姐兒就不見客了,有一回我撐船經過海月樓,正好瞧見他打開窗,瘦了一大圈,臉色白裏透青,一看就是重病,可憐……”

    年顏瞥節南一眼。

    節南的視線與之對了個恰巧,“看我幹嘛?病人都會瘦,病入膏肓都會白青。”不一定中毒,更不一定是——赤朱?“對了,我們要去哪裏?”

    小舟打彎,前方忽然燈火輝煌,十六角六十四盞大燈,還有從裏頭透出的各種霓色,照映得猶如白晝。

    “真是多問了,除了海月樓,還會是哪裏。”節南眼中興趣濃濃。

    船伕道,“今晚花船會就在海月樓報名,從海月樓右邊的傍海居門前出發,繞海煙巷一圈後,以海月樓客人們手裏的花爲終了,然後就是點花數,花數最多的那位就會接任九姐兒,成爲第十代良姐姐。”

    “要是九姐兒病好了呢?”節南感覺這事有些倉促,“五月才病,不過一個多月,即便得了風寒還未必痊癒。”

    “九姐兒要是好了,自然十代就得等着。”船尖碰樁子,船伕停櫓,說聲到了。

    年顏一個箭步竄上岸,走出好一段路,回頭看到節南還在等船伕扶她上岸,不由眯縫了眼好笑。

    節南沖年顏白眼,“有什麼可笑?我又不是醜怪跳蚤,也不想讓鞋子浸了水,等會兒席面上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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