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南頌,無視燎帝求援,拖延大今聯手的請求,難得不用擔心邊境,迎來三年一度的全國科考,各地興農業修水利,與大今的榷市重新開通,江南大城商貿比任何時候繁忙,士農工商皆顯欣欣向榮。
這日,州試開考,一早街邊的食鋪子裏就出現了士子,喫飯還捧着書,好似抓緊這最後一刻,就能中了舉人。
懷化郎府,延昱已經做完每日早上的武課,沐浴之後,叫月娥進來給他更衣梳頭。
月娥動作輕柔,捉髮梳髮,淡問,“昨晚大公子何時回來的?妾身等得都睡着了,也沒能伺候。”
“剛回來,做了武課,更衣喫飯,就得趕回大理寺坐班。”一晚沒閤眼的延昱看不出疲累,“大今隨時可能攻到燎都,每日都有七八回急報,這節骨眼上也只有考官最清閒了。爲了讓他們專心出考題,皇上特准他們不必管公職上的差事,由我們這些沒學問的同袍代勞。”
月娥輕笑,“這話可別讓主考大人聽見。”
延昱轉開話題,“燎大皇子那時惡狠狠要我們追查赫連驊等人的下落,還以兩個月爲限,否則要限制兩國馬匹皮毛的買賣往來。”嗤冷一聲,“如今可好,那位還沒搬進太子府,就等着亡國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大公子還要搜捕那些人麼?”月娥眼角餘光瞥見定在窗紙上的纖影,不動聲色。
“自家的事都多得管不過來,哪來工夫捉一個亡國太子的仇人,捉到了卻又要交給誰去?”延昱瞥門邊窗上一眼,“自然是不搜不捕了。青杏居那邊你問了麼?小六兒何時從江陵回來?”
月娥答,“問過了。紀家那邊想留六姑娘七姑娘過年,可能開春纔回,而且也不一定回趙府。”
“不回趙府,能回哪裏?”崔玉真走了進來,看月娥幫延昱梳頭插簪,神情無波。
八月十六成爲延家媳婦崔氏,這才過了一個月,崔玉真的臉上卻無新嫁娘的喜氣福氣,面色如雪,乍看膚白,卻又讓人說不上來的愁緒。
“當然還可以回她乾孃那兒去。本以爲認個乾親能有多了得,想不到芷夫人認真得很,竟讓紀王兩家的老人點了頭,跟過繼閨女似得,去官府辦了正經文書,將來就算把所有嫁妝都留給六娘,別人也說不得一句閒話。”
延昱起身,笑着去牽崔玉真的手,卻見她將手放到背後。
他動作一僵,隨即自然縮回手,“桑六姑娘都快成家喻戶曉的福星了,連她是第一個上商樓的女子的事也被人挖了出來,傳言她是經商奇才,所以才結識了江陵紀氏和……”
“別說了,我沒興趣聽桑六孃的事。”崔玉真打斷丈夫。
延昱攤開雙手,“不說就不說,你別不高興就是。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
“玉好昨日來跟我說,五哥不着家,母親舊疾復發,所以我想回孃家住一晚,陪陪母親。”崔玉真只說了一半實話,其實昨晚等了大半夜,不見延昱回府,也不像以往提前派人知會,所以一早過來瞧瞧。
至於月娥,崔玉真在別莊時就聽延昱說過。當時她覺得挺好,丈夫有個溫柔的侍妾,自己就不用擔心延家斷後這些事。即便沒有月娥,她也一定會帶陪嫁丫環。
只是,崔玉真今日頭回主動到延昱的園子裏來,親眼瞧見兩人默契十足的親密關係,心中就有那麼一點點不高興。因爲不高興,所以比平常更加冷漠,一看延昱來牽手,就做出了很任性的一個動作,甚至編了藉口要回孃家。
延昱笑道,“你我成親後,我還沒見過衍知,以爲他跟我一樣忙得頭頭轉,他倒還有餘力跟岳母鬥氣,看來提點司好混。”隨即一點頭,“岳母向來疼你,當然應該去陪陪她,多住幾日也無妨。哪日要回來,就派人報個信,我親自去接你。”
崔玉真嗯了一聲,視線掃過靜靜立在丈夫身後的溫柔倩影,心中又生不快,“不用,住一晚就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算我想多住,母親也不會同意的。你用過飯就要去大理寺,可以順道送我。”
“恐怕不行,我騎馬去的,你們女人家出門又麻煩得很,就讓月娥打點吧。”
崔玉真微愕。雖然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延昱拒絕了自己。而這之前,延昱對她所有的要求都說好的。難道是因爲剛纔自己不讓他牽手?
崔玉真高傲立現,轉身就走,“不必別人打點,我自己回去。”
延昱看崔玉真走了,這才吩咐月娥傳膳。
兩人同桌喫飯。
月娥道,“她興許有點點喫醋了。”
延昱道,“那就好,因爲我的耐心也差不多要用完了。你給仙荷寫封信,就說你正好得空,趁着她還在江陵,可以一起玩上十天半個月的。”
月娥道是,爲延昱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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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正天府弓弩司的大工坊,也開始放早飯了。其中一個還迷瞪的工匠打着呵欠,正要進飯堂,冷不丁讓一個突然竄出來的小廝撞跌得四腳朝天,但想罵,人卻已經跑遠了。
冒失鬼穿過衆工的宿舍,穿過晾衣的曬場,最後在一排雜物房旁的小屋前停住,喊道,“早飯來啦!”
沒一會兒,屋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哐啷噹啷,最後有人大叫一聲——門纔開了。
門裏面,一個披頭散髮的姑娘,抱着一個扎沖天辮的娃娃,互掐着臉蛋,模樣可笑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