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龍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啼血
    啼血杜鵑城向來守衛森嚴,此刻卻城門大開又張燈結綵,一衆小妖穿戴整齊地跪於兩側,恭恭敬敬地迎接即將迎娶他們少城主的東境之主將軍。

    此時此刻不少妖獸心中豔羨伺候少城主的侍僕,因爲他們可以跟隨少城主一同前往東境,畢竟將軍寬仁公正的名聲在妖界廣爲人知。與之完全相反的便是這杜鵑啼血城的主人了,這些年來,血娘子的脾氣越發地壞,常以一己好惡甚至是喜怒而隨意殺人。

    中區之境的妖獸們之所以忍受着擔心時刻斃命的痛苦卻不出逃則是因爲他們根本沒法逃出這片恐怖的土地,一來中區邊境戍守森嚴,二來血娘子喪心病狂的借用先前得來的一件法器,爲整個中區設下結界,但凡境中妖獸必須在身上打上特殊印記,只要有印記在身,除非血娘子特赦,否則根本無法踏出中區的結界。中區之境的妖獸們只得苟且偷生,每日在恐懼中度過。

    話又說回來,血娘子雖殘酷嗜殺,對唯一的一個女兒倒是真心疼愛,且從不在女兒面前殺人,是以一個大魔頭竟養出了一個白兔般天真的女兒來。

    啼血杜鵑城的妖獸們都很喜歡血茜茜,一來茜茜天真可愛,二來茜茜雖任性精靈,但性情與她殘忍無道的孃親完全不同。只是妖獸們根本不敢求助血茜茜,曾經城中有個僕人犯了點小錯,自知會被血娘子殺,絕望無助下去找血茜茜救命,茜茜無知,一概應承,找機會便與她孃親說了一句。

    血娘子當面答應女兒絕不殺此人,事後卻在女兒不在的時候,用極其殘忍的手段處置了那僕人,自此之後,再無人敢尋求血茜茜的庇護。自然,血茜茜也曾問過爲何那個僕人不見了,雙手沾滿鮮血的血娘子笑吟吟地對女兒說,只因她求情,便放逐了僕人,而沒有懲處他。

    殘忍的血娘子,天真的血茜茜,這一切啼血杜鵑城的每一隻妖獸都很清楚,而此刻剛剛踏入城中的將軍一行人卻一無所知。將軍並不知道他將迎娶怎樣一位夫人,將軍的手下也不知道他們將迎來怎樣一位女主人。

    啼血杜鵑城的正殿之中,一身新裝的血娘子正坐在主座上,將軍一行人進殿,她也未曾起身相迎。

    將軍的手下極懂規矩,一律跪下向血娘子行禮,將軍則躬身行了一禮,道:“久未問候,血娘子大人一向可安好。”

    血娘子這才慵懶地起身,假意扶了扶,開口道:“君霖何必如此客氣,你我很快便是一家人了。”

    “是。”君霖十分得體地應了一聲。

    兩人寒暄之後,終於談到正題,君霖開口道:“依照禮節,小婿先迎新娘子去東境,您之後再啓程來參加儀式,您看可行否?”

    “都按你說的辦。”血娘子十分隨和地笑了笑,她凝視着君霖的臉,忽然感慨道:“一轉眼,你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想當初我在將軍府效力君天大人,君天大人還曾有意撮合你和……”說到此處,她哽咽了一下,“那命苦的孩子……不過如今,你我兩家也終成一家,這也是天意吧,想必君天大人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

    “您說的是,君霖自小承蒙您多方照顧,感激不盡。如今有幸娶得茜茜,必定竭盡所能寵愛她保護她。”君霖語氣親厚地回答道。

    “以後你我就是一家人,自然要不分彼此,守望相助。”血娘子諄諄叮囑道。

    “您說的是。”君霖說道:“只是境界之分乃妖王所定,也不好太過混淆。”

    聽到此節,血娘子皺眉,正想開口,君霖搶在她前頭繼續道:“近日木君大人傳訊於我,說是妖王大人即將歸來,是以從前他定下的規矩,更不敢錯了。”

    “什麼?”血娘子大喫一驚,“他不是死了嗎?”

    “血娘子大人慎言,妖王大人一直以來只是失蹤,從來沒人說他不在了。”君霖端正容色說道。

    血娘子暗暗咬牙,面上不動聲色,輕輕拍了拍君霖的手,道:“你還喚我血娘子?”

    君霖笑了一聲,“是小婿的不是,母親大人。”

    聽到君霖改口,血娘子心內泛過一陣快意,嘴邊的笑容卻不知爲何變得十分陰森,不過一瞬,已經換回明媚的笑容,“好女婿。你遠道而來辛苦了,先與手下去梳洗用餐,之後再帶上茜茜啓程。”

    “是。”君霖不失恭敬地跟隨啼血城的僕從離開了正殿。

    血娘子仍坐在正殿之中,回味君霖方纔那一句“母親大人”,她脣邊本就掛着笑容,此刻笑容被她慢慢拉扯到最大的弧度,緊跟着是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越來越響亮,越來越瘋狂的笑聲在大殿中來回盪漾。

    殿中奴僕人人自危,血娘子一旦情緒失控,不管是喜悅還是憤怒還是悲傷,都喜歡殺人取樂,他們個個噤若寒蟬,生怕引火燒身。

    血娘子並沒有暴起殺人,她漸漸止住狂笑,可笑容仍然收斂不住,一邊笑,一邊自言自語地開口道:“君天,你兒子喚我爲母,你聽見了嗎,哈哈哈哈,你聽見了嗎!?”

    “傲雲!我未必比不上你,你兒子已經喚我爲母了!你在九地之下,如何冤屈憤怒,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啊哈哈哈哈!”

    “君天,君天!你是否後悔當年選錯了人?君天!”血娘子突然睚眥欲裂,妖氣暴漲,不過一瞬,服侍在殿中的十幾個妖獸齊齊斃命,鮮血噴涌,十分可怖。

    看着被鮮血染滿的正殿,血娘子的情緒卻在濃重的血腥味中漸漸平穩下來,她暴戾的妖氣化作實體蔓延開來,殿內的血肉被一一吞噬殆盡,又恢復成原本清新整潔的大殿。不一會兒,新的一批僕從已經從四處入內,代替了原來的僕從。只是誰也不敢問,方纔那些僕從消失去哪兒了。

    正在偏廳用餐的君霖忽然停下筷子,皺了皺眉。

    坐在君霖身側的親信橫海同樣放下碗筷,低聲道:“將軍,如此濃重的血腥味……”

    君霖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慢條斯理地喫下,纔開口道:“橫海,食不言。”

    “是。”橫海立刻閉嘴,安靜喫飯,他謹記將軍的吩咐,入了啼血杜鵑城就需謹言慎行。

    血娘子甚至絲毫沒有掩蓋這血腥味,君霖暗中不悅,早已聽聞這個血灩灩暴虐成性,想不到她竟連自己來做客之時都毫不收斂。他突然想起早上看見的那個精靈般的女孩兒,嘆了口氣,只望這個女孩兒不要像她母親這樣纔好。

    君霖藉着用膳之際,不斷留神打量着廳堂中的僕役們,只見這些妖品或高或低的妖獸,個個恭謹小心,容色灰白,憂心忡忡的模樣。

    恰好一個侍女端上新的菜品,這侍女方纔來往於酒席之間,進退有度,君霖暗中留意,此刻便出聲叫住了她,微笑滿面地開口道:“想必我未來岳母必定嚴於御下,否則何以調教得你們個個都玲瓏剔透,規矩端莊呢。”

    這侍女明白過來將軍是在誇獎自己,灰白的面容上慢慢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卻不敢開口,只是眼中露出一絲喜悅的光芒,然後謹慎而乖巧地對着君霖施了一禮。

    君霖取出一個靈石,遞給這侍女,道:“你伺候的很是周到,這是賞你的,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見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物打賞自己,慌亂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小小的額頭一下子就被磕出了血,她整個身軀都在微微發抖,也不知道在恐懼着什麼。

    君霖略想了一想,柔聲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方纔見你進出來回,手腳伶俐,規矩又好,想着若是能帶着你回去東境,我那娘子也能得一個好幫手。”

    侍女這才止住了磕頭,聽到將軍要帶她回東境,眼內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分狂喜,但被小心地收斂起來,怯生生道:“奴,奴婢米璇。”

    “米璇,你是否願意跟隨你家少城主隨我一同去東境。”君霖柔和地問道。

    米璇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答道:“奴婢不敢妄言,一切聽憑城主做主,城主遣奴婢陪伴少城主,奴婢便跟隨少城主終身,城主留奴婢侍奉,奴婢便一世忠於杜鵑城。”

    君霖看出了米璇眼內的渴望,但這份可貴的希望卻被一種不知名的恐懼壓倒,最終她只能吐出這言不由衷而冠冕堂皇的話語。不過,君霖微微一笑,“這不過是小事,我同我那未來岳母提一聲便是,我只怕你留戀此處,強人所難罷了。”

    米璇那灰白的臉上現出一種病態的潮紅,潮紅褪去之後,臉色又變得蒼白如紙,仔細看,她很是有幾分姿色,只是長年累月的被恐懼所壓迫,漸漸連容色都開始衰敗了。她深思熟慮之後,咬了咬,聲音雖低,語氣卻十分堅定,“奴婢願跟隨少城主。”

    “很好。”君霖伸手,親自扶起了米璇,揮手間,米璇額頭上的傷痕已經恢復如新。

    米璇站起身來,帶着狂喜與激動,小心翼翼又充滿感激地看着君霖。

    君霖望着米璇,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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