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神在塵中 >第十章 家人
    午間的暖風吹拂而過,撫過窗紗,穿過了寂靜無聲的中堂。

    一對夫婦無言地坐在那堂中,那婦人一言不發,眼神時而焦急難待時而迷離恍惚,雙手撫在那椅把上卻仍忍不住打顫,後背緊緊地貼在那椅背上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滑下來一樣。

    那男子卻是時而雙眉緊蹙,時而站起,不斷的在那踱步徘徊,雙手不知該防在何處,只能不安地揮動着,還時不時像那屋內那禁閉的房間投去擔憂的目光,隨即看向那窗外不遠處那肅殺無比的法堂。

    就連堂內的空氣也是壓抑無比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長久的緘默,唯一能夠聽清的也只有清風吹拂而過的沙沙聲和那燒着茶壺的火爐的炭火聲,但就算是這樣細小的聲音也讓人感到心煩氣躁。

    這對夫婦也只是偶爾相視,卻未多說一言,眼神中互相透露出的是不安。

    最終,坐在那的婦人還是打破了這淒涼的緘默,彷彿在深思熟慮後做出了重大的選擇,她嚥了咽口水,張開了那應該是因爲不安而變得乾裂的嘴脣說到“李陽,父親會解決這件事對吧?易文不會有事對吧。”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男子停止了不安地踱步,死死地盯着那不遠處的法堂,嘴角微微顫動,又看向地上那早已幹去的斑斑血跡,最終乾脆一言不發地走向門外。

    “你倒是回答我啊。”婦人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準備挽留丈夫。

    “我不知道。”

    爐上正燒着的茶彷彿是響應這句話一般燒開了,尖銳的聲音像是在行刑時的哀嚎一般,又像是終焉時的不甘一樣,突然起來的聲音驚的那婦人不禁一顫。

    “我不知道。”名爲李陽的男子再度機械式的重複地說到,隨即他猛然轉過面向着自己的妻子,急步走去,急促而又燥亂的腳步聲砸在地上又像是不斷地捶打着婦人心口。

    “我不知道。”好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妥協一樣,就像是把自己將自己的命脈斬斷了一樣,男子像是風中斷木一樣站在那中堂之中,望着他的妻子。

    絕望地,不甘地,埋怨地,對在意之人所處之境而無能爲力地,就像是不久前的那個午日一般,就像是再度被奪去一般,唯一不同的是現在只有細小的希望。

    男子苦不堪言地抓着自己的頭髮,雙目已經因爲不安與焦慮而扭曲。

    窗外的雀鳥清鳴,野花清香,像病菌一樣傳播進了堂內。

    像那黃昏下孤藤上的老鴉枯叫,李陽緩緩地轉過頭,看着那滿是喜悅,準備迎接美好的一天的幼鳥,此時充滿嚮往與希望的鳥鳴在他耳中跟那食屍鳥在將死之人身前迫不及待的喜叫之間沒有差別,就像是有死神用他那充血的雙眼目不轉睛地望着那在內屋裏奄奄一息,命懸一線地兒子一樣。

    野花又何時芳香過?

    曾經,他最享受的時候就是在黎明之時輕嗅野花,看着漸漸升起的皓日給那花上點上些許金光,感受那山中獨有的清淨,讓自己沉浸在幽靜與山霧之中。

    現在,滿屋的鮮血味直衝着自己的腦門,像是病菌地傳播一樣,像是死亡在衍生一樣,源頭就是那個內屋,他嚥了咽口水,順着喉嚨滑下去的像是厚重的血塊,血腥味蔓延在整個喉嚨舌頭,他想彎下腰去咳嗽,可他不敢,他怕彎下去就起不來了,他怕,他怕開始了就停不下來了。

    開閘了,就停不了了。

    雙臂已經漸漸麻木了,甚至沒有感受到自己放在自己雙肩上的妻子細膩而又溫暖的雙手。

    他緩緩撥去了妻子的手,將身子再度轉向那法堂,看着那目光嚴峻而又肅殺,手持平公尺的祖師爺,隱約看到了那不斷涌動在法堂旁好像在沸騰的空氣,他已經能夠看到父親與門主的爭執,他彷彿能夠看到雙目憤怒到充血的父親和那怒目相視,忍不住破口大罵的門主,童年好友。

    他能夠看到那些躲在角落,不敢吱聲,驚得滿頭大汗,後背發涼的長老弟子們,他已經看到那因爲那吵鬧與爭執而雙腿發軟的守門士們。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哪怕父親說服了李冠華那又怎樣?兒子早已受了重傷,李冠華雖是留手了,但那一掌仍是重傷了兒子,又怎能治好?諾是沒有說服難以服衆也是在必然之中,那又該怎麼辦?已經重傷的兒子一人該怎麼在亂世中生存?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雙手死死地抓着他的咽喉,撕裂着他的氣管。

    作爲父親,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嗎?

    坐在堂中,絕望地在那哭泣,像個懦弱的瀕死者,像個陷阱中不知所措的弱兔,像是溺死在水中的人。

    哪怕是溺死也要抓住那一根枯木!

    如同靈光一閃,像是黎明之時撒在野花上的第一粒金光,春天的第一聲鳥鳴。

    他端起了茶壺,倒入杯中,猛地灌入自己嘴中,想要衝散那絕望消沉的血腥味。

    隨即,他砰地將杯子放到桌上,力道之大,讓那木桌不斷地顫抖,彷彿即刻就要斷掉一般。

    “走!”在這一瞬,他的腦中只有這一個詞,嘴未經思考就張開了。

    “走!”

    “走?”婦人質疑了,遲鈍了,這個詞包涵的是什麼?

    是拋棄,是背棄,是選擇了沒有一絲光明的未來,就像是在黑暗中沒有火炬的行者,他們就只能在昏沉與混沌中匍匐前行。

    “對,走!”

    李陽眼中盡是狂熱,滿是興奮。

    “你瘋了?你這是背叛!”

    “家人沒了,沒法守護珍貴的人,纔是對自己最大的背叛!”李陽吼着說出了這句話。

    “去天英城!”在妻子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在妻子彷彿看到瘋子一樣的目光下,他興奮而又激動的說出了這句話。

    “去天英城,找那位!”

    “那位?那位!”

    妻子也激動了,好像是找到了一絲火光一樣,彷彿黑暗被劈開一樣。

    是的,嘴中的那位的強大是無語倫比的,是他的話兒子的傷,兒子的病痛不是問題,不是嗎?

    “即刻就走!現在就去天英城的書齋找那位!不用擔.......”

    隨即,雜亂而又刺耳的躁動聲從內屋傳來。

    李陽沒有猶豫,直奔內屋,撞開了房門。

    “易文!易文?易文.........”

    屋內,滿是血腥味,一地的鮮血,彷彿是從身體裏剖出來的一樣,是李易文在昏迷中吐出來的,大開的窗戶,外面被壓的雜亂的雜草。

    李易文,拖着自己殘破的身體,帶着自己宛如風中殘燭的生命,離開了天靈山。

    牀上,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紙條上,扭扭曲曲的寫着。

    “易文去,勿念。情不斷,亦思。”

    房中,交雜着讓人窒息的血腥味以及讓人神怡的野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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