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全身都像是被拆開之後又一針一線地縫上去那樣，稍微一動，就要耗費他所有的力氣，太陽穴突突地跳。
&ep;&ep;他擡頭打量四周，見周圍十分熟悉，而且鼻間還縈繞着藥香，是凌仞峯。
&ep;&ep;心裏得到答案，穆書凝瞬間就鬆了口氣，他最終還是進來了。
&ep;&ep;他仰頭看着屋頂，忽然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ep;&ep;凌仞峯是靜穹山派最重要的一座峯，各種丹藥，藥草皆出自這裏，凌仞峯的弟子主攻煉丹與醫術，而峯主周青馨一手醫術高絕，煉丹技藝也是出神入化，修真界盛傳寧可得罪晏青時也不要得罪周青馨，因爲如果得罪了晏青時的話，他直接壓倒性的實力會讓人感到絕望，最後死去，而如果得罪了周青馨，他會折磨人到生不如死……
&ep;&ep;當年他被逐出師門的時候，周青馨冷眼旁觀，雖沒說什麼落井下石的話，但也沒有拉他一把。
&ep;&ep;穆書凝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剛好聽到外面有人對話，一個聲音清脆動聽，一個聲音低沉富有質感。
&ep;&ep;“快醒了。”這個聲音乾脆利落，清脆好聽，想必就是周青馨了。
&ep;&ep;“嗯，我去看看。”說這話的是晏青時。
&ep;&ep;周青馨常年板着張臉，不苟言笑，冰寒孤傲，不是愛說話的主，晏青時身居高位，多年嚴肅刻板，自然也說不出什麼敘舊的話來，因此這兩位一碰面，空氣就冷得讓人尷尬，好在二人是多年的師兄弟，彼此之間的默契自然是有的，倒也不用過分地去客套什麼。
&ep;&ep;聽見二人對話的穆書凝卻是一陣緊張。
&ep;&ep;晏青時本來只是想看見人安然無恙之後就打算走，畢竟人是在靜穹山派出的事，他怎麼也要意思意思負責一下，可沒想到本該昏迷着的人卻是醒了，這讓沒準備說話的晏青時有些不自在。
&ep;&ep;晏青時反應快，頗爲自然地問道：“身體如何？”
&ep;&ep;穆書凝看着晏青時，愣愣的。
&ep;&ep;他有記憶，他知道自己昏死過去之前遇到的那個黑衣人就是晏青時，可那個時候身體都到了極限，沒有精力去管顧二人的重逢，可這個時候二人面對面，彼此的雙眼撞上，瞳孔裏都有彼此的模樣。
&ep;&ep;晏青時頗爲奇怪地看着穆書凝，這個孩子眼中摻雜的情緒極爲複雜，有歡欣，有牴觸，有猶豫，甚至還有……怨恨。
&ep;&ep;晏青時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穆書凝的臉，他確定他以前絕對沒有遇見過這個孩子。
&ep;&ep;穆書凝自知失態，他眼睛閃了閃，回答：“多謝晏掌門關心，身體挺好的，本就不是多嚴重的傷。”
&ep;&ep;穆書凝擡頭看向晏青時，目光灼灼：“晏掌門，我有一事所求。”
&ep;&ep;晏青時與他的目光對上，再去探尋時，卻發現他眼中那種複雜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剛纔他看見的那些，就像是一場幻覺。
&ep;&ep;晏青時挑眉，疑惑：“何事？”
&ep;&ep;穆書凝不顧身上疼痛，翻身下牀，“撲通”一聲跪地，磕了三個頭：“求您收我爲徒。”
&ep;&ep;一句話，立即讓晏青時的臉冷了下來。
&ep;&ep;“你可知，我已經多少年沒收過徒了？”
&ep;&ep;穆書凝頭還保持磕在地上的姿勢：“求您收我爲徒。”
&ep;&ep;他知道自己的請求突兀又無禮，而且他算是破釜沉舟，這次若是失敗了，他將再也沒有機會接近晏青時，他會淪爲全修真界的笑柄，一個天資不佳的弟子，竟妄想做昊天尊者晏青時的徒弟。
&ep;&ep;晏青時看着這個少年，心裏有一股無名火在肆意衝撞，可他偏偏不能將這火撒出去，他怕他一出手，眼前這個脆得像張紙似的孩子就得去地底下跟閻王報道了。
&ep;&ep;“因爲您最強。”
&ep;&ep;如此明顯奉承的話，從穆書凝嘴裏說出來卻不讓人厭惡。
&ep;&ep;“那我爲何要收你爲徒？你若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那我豈不是徒勞？”晏青時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個字，耐心還在。
&ep;&ep;穆書凝大言不慚，眼神堅定：“我不會讓您徒勞無功，我會成爲第二個穆書凝。”
&ep;&ep;晏青時的眼瞳在那一瞬間，驟然縮小。
&ep;&ep;在看到晏青時眼神的那一瞬間，穆書凝就知道，他賭準了。穆書凝在晏青時的心裏，永永遠遠都是那一根拔不出來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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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晏青時以爲“穆書凝”這三個字永遠也不會在他耳邊響起，各峯峯主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與他提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任何事。
&ep;&ep;穆書凝是他最寵愛的一個徒弟，他悉心教導，可最後，那個孽徒是怎麼回報他的？
&ep;&ep;晏青時不願再想，他眼神中透露出幾絲疲憊，當着這個大言不慚的孩子的面揉着眉心。他記得，穆書凝被趕出靜穹山之後，萬劍峯上孽徒住過的那間房子被拆掉，改造成了書房，所有穆書凝存在過的痕跡，他也全都消滅掉，可那個孩子畢竟是他一天一天看着長大的，即使他存在過的證據被消滅得一乾二淨，可他腦海裏儲存的記憶也不會騙人的，以至於數十年後，孽徒的面容越來越模糊，可那個飄飛清逸的雪白身影卻在他的腦海裏越發深刻。
&ep;&ep;得知穆書凝死訊的那天，向來沉穩自持的他竟失手打翻了一個茶壺，急急忙忙地趕下山，卻是什麼都沒趕得及。
&ep;&ep;他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兩個宦官正在那草率地挖着坑，嘴裏還唸叨着：“真是晦氣，直接扔海里去喂鯊魚多好，王上還偏要我們找個地方埋了，真是麻煩。”
&ep;&ep;那一瞬間，他說不清他的心情是什麼樣的，只知道這個他捧在手心裏呵護多年的孩子，就這麼死了，連個像樣的棺槨都沒有，涌上他心頭的，是幾分酸澀與苦楚。
&ep;&ep;以至於他一時昏頭，竟帶回了……
&ep;&ep;晏青時眼神閃爍，把自己的思緒強行拉回，眼神與這個面色堅定毫不退縮的少年對上，他嘴角勾起：“第二個穆書凝？”
&ep;&ep;就算秦昱行有穆書凝那樣的天資，他也不會再傾盡心力去培養這個“穆書凝”了，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背叛師門的時候，那種如潮水席捲而來的失望與痛苦，他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ep;&ep;穆書凝知道晏青時不信自己的話，他也知道他在怕什麼。他擡頭，漆黑的眼瞳中是堅定毫不遲疑的光：“我的天資比不上他，但我可以自行領悟功法，而且我保證不會煩您，我只求您能在靜穹山派之內給我一個棲身之所，甚至您讓我當一個僕從也可以，只要讓我留在萬劍峯上。”
&ep;&ep;晏青時眼眸眯起，他不解爲什麼秦昱行這麼想要留在萬劍峯上，莫非是對萬劍峯上的什麼東西有企圖？
&ep;&ep;這個時候，晏青時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穆書凝爲什麼這麼想來萬劍峯。
&ep;&ep;穆書凝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求您成全。”他抿脣，頭往下沉，竟是又連磕了三個頭。
&ep;&ep;晏青時有些詫異，在這種時候，就算是行拜師禮也不用磕這麼多頭的，而這個孩子的堅決心着實讓他有些驚奇。萬劍峯上什麼東西有這麼大的誘惑力，讓他連最基本的爲人尊嚴都給拋棄了？
&ep;&ep;靜穹山派不是做慈善的，但也不是什麼鐵面心腸的組織，晏青時見穆書凝額頭都磕出了些血痕，他冷冷道上一句：“跟着你楚師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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