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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宮燈下，言燁拿着一本奏摺，他俊顏清冷，波瀾不驚，淺淡眸子落在奏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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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平日批改奏摺一目十行的他，這邊奏摺他足足看了半個時辰，似都還沒看完，彷彿遇到了天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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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有人真正靠近他的話，就會發現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奏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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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宮人來回報，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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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驚喜下，條件反射就想起身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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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起先前她醒來見到他後情緒失控的樣子，言燁渾身一僵，黯然地止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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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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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陛下，娘娘醒來後跟小公主說會兒話，用了清粥和藥，現在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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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心中鬆了鬆，她沒在爲難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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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問，她可有提到過他，就算是罵，喊打喊殺也好，但最後，這些話都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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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究會將她越推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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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韶的話迴盪在他腦海中，言燁眸光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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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誰來告訴他，現在還有什麼辦法是既能消除他們之間越來越深的隔閡，又能留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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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月牙兒作籌碼，她怎麼可能留下？怎麼願意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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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想過若是他們有孩子，那是不是就能徹底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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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言燁痛苦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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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谷一戰，她傷得太重，根本無法再孕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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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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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突然下起細細的小雨，冷風一吹，竟有些刺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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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舉着一把雨傘，揮退宮人，一個人走到棲凰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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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打在傘上，斷斷續續的滴答聲猶如人起伏不平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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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漆大門緊閉，在暗處保護的暗衛注意到主子的到來，剛想現身拜見，言燁淡淡擡手阻止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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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們有些揣揣，不知可要通知宮人來開門，畢竟關在宮門外，實在有些太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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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言燁沒發話，暗衛又想起宮裏那位的情況，還是決定裝死吧，省得馬屁沒拍到，拍在了馬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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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就在暗衛覺得自家主子要麼離開，要麼就繼續站着時，他們從來尊貴無雙、清冷如九天上神的主子突然走到牆邊，棄了傘，足尖一點，翻過了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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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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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他們都被雨淋壞腦子了，都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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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怎麼會做翻牆這種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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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沒有理會那些懷疑人生的暗衛，避開宮人，翻窗進了她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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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從前她最是喜歡翻他的窗，言燁眸光柔了柔，腳步無聲地繞過屏風，走到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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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放下的紅色帷幔，言燁手擡了擡，卻許久都沒敢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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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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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後突然傳來咳嗽聲，言燁神色微變，腳步倒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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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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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室守夜的宮人一驚，連忙跑進來。
“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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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薄脣微抽，聲線壓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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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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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是退出去了，言燁卻有些窘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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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帷幔後坐起的身影，離開也不是，不離開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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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見她依舊坐着，沒有躺下休息，呼吸淺淺，情緒不明，言燁抿了抿脣，乾巴巴地說道：“我只是來看看你，抱歉，吵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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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善沒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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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眸色微黯，剛想說讓她好好休息，自己這就離開，一隻蒼白瘦弱的手緩緩掀開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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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呼吸一窒，竟如毛頭小子一般緊張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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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的宮燈都減了燈芯，燈火有些昏暗，加之帷幔顏色厚重，一時間，她的容顏朦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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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她的身影格外單薄、寂寥，什麼時候，當初雙手就能撐起整個風吟的女戰神，已經消瘦到連自己也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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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心臟有一瞬的窒息，毀了那個曾被他讚賞到刻骨愛慕的女子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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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低出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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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步步，他算計着走過來，可有誰知，於她，後來的一切，都非他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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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想傷她，卻又一次次親手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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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無數次問自己，他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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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確實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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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善手頓了頓，嗤笑，“我讓你國破家亡，把你踐踏在腳下，再跟你道歉，你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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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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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知面不知心，從前，我竟不知你卑劣到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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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臉色一白，雙拳收緊，淒涼地笑了笑，“我以往也只以爲自己能做到絕情無心，只完成自己的報復，可，原來我也不過一個凡人罷了，逃脫不了七情六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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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敢算計感情，既然做出選擇，就該有所覺悟去承擔後果，就如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所以活該今日這般狼狽不堪，可你，魚和熊掌，你都想得，你不覺可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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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眸光晃顫，“我沒想過你如此決絕地斷了我們所有的感情，”連給他一個挽回的機會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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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善諷刺一笑，“那還真是抱歉，沒能讓你利用我的感情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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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非這個意思，我……也不想走到今日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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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動我的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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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說我除了救她一次，從沿海回來，我與她說的話也屈指可數，所謂的醉酒亂情，也不過她自己認爲的，從始至終，我未曾碰過她，你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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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想過，也不願去碰其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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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順水推舟，故意引導她誤會，接受她的示好，只爲達成你的算計，甚至故意挑撥我們姐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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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如果你皇姐心中對你未曾有過半分芥蒂，沒有一點不甘心，無論我怎麼挑撥，都是沒用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哪個帝王不多疑？能容忍比其更優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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