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斷斷續續的雨滴落到屋檐,再從屋檐落到地面上的小水坑,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平州城輕易不下雨,但一旦落雨,就必然一連一整月都陰雨連綿,城中的攤販早已掌握了規律,降水伊始就紛紛收拾貨物準備回家。

      街尾的一間包子鋪外,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縮在房檐下,雙手抱膝縮成團,迎着突如其來的涼風打了個冷顫。

      老闆心善,見她實在可憐,轉頭從籠屜上拿了兩個包子塞到她手上,溫和的笑着:“喫吧,你都在這兒待了一天一夜了,別餓壞肚子。”

      小乞丐擡頭看他一眼,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老闆擺擺手就轉身關上了店門,獨留小乞丐蜷縮着身體靠在牆邊發呆。

      看着手裏散發着肉香味的包子,她幾不可見地擰了擰眉頭。

      其實她並不餓。

      她兩天前在城外的一間破廟裏醒來,腦袋針扎一樣的痛,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只記得自己出現在這裏是爲了找一個人。

      頭頂一大片陰影覆蓋上來,她擡起頭,兩個同樣衣衫破舊,但是表情有些兇惡的男人正滿眼放光地低頭俯視着她。

      準確的說,是俯視她手裏的包子。

      小乞丐不喜歡被人俯視的感覺,這使她感覺到不舒服。

      但她識趣,兩個體型結實的成年男子絕不是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對付得了的,於是她伸手,乖順地將包子遞了出去。

      她的衣袖很寬鬆,擡手時沾滿泥漬的衣袖微微下滑,纖細皓腕與髒兮兮的小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兩個乞丐一邊狼吞虎嚥地喫着包子,一邊將目光落在小乞丐的胳膊上,互相對視一眼,眸子裏不約而同劃過一道暗光。

      小乞丐默默地向側避了避身子,躲開他們的注視。

      兩人喫完了包子,其中長滿絡腮鬍的那個壯漢獰笑着上前一步,“小姑娘,這兒馬上就要下雨了,你這嬌嬌弱弱的樣子,淋了雨可怎麼好?不如和哥哥們到那邊的破廟躲躲雨啊?”

      小乞丐木着臉搖了搖頭。

      “來吧來吧。”另一個瘦高個的乞丐笑眯眯地欲拽她的手腕:“這冷風冷雨的,妹妹你瘦胳膊瘦腿的哪受得了,快跟哥哥們去吧。”

      他手才伸出去,小乞丐就如同被什麼髒東西窺伺一般厭惡地側開身子:“別碰我!”

      不過一個身無縛雞之力的小乞丐,竟然敢如此不給他們兄弟面子,那二人又對視一眼,緊跟着便惡狠狠地走上前欲強行扯住她。

      小乞丐連忙跑開,然而她蹲的時間久了,雙腿都有些發麻,就連向前跑的速度有受限,沒兩步就又被乞丐們抓了回去。

      那兩人一人扯住她一隻胳膊,使了力要把她往前面拽。

      小乞丐拼盡力氣卻掙脫不能,只能回過頭朝着包子鋪的方向喊:“救命啊!救命!救救我!”

      她喊了數十聲,周圍十幾戶商鋪林立,莫說是那些陌生商販,就連剛纔好心給了她包子的包子鋪老闆都沒有出現。

      兩個乞丐冷笑着嘲諷他:“別喊了,就算你喊破喉嚨那些慫包們也不會出來救你的,你當這平州城是個什麼地方?你看城裏的這些人哪,個個活得像個救世主,臨了事情誰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一陣風呼嘯而過,包子鋪和酒館之間的酒望迎着風飄動,帶過冰涼的雨滴。

      安靜得不像話的空氣好像在迴應着瘦高個的話,無端端生出幾分諷刺的意味。

      天冷,吹來的風冷,漸漸密集的雨滴也很冷,但是這些都抵不過小乞丐的心冷。

      她暗暗咬緊了牙關,趁着二人拽着自己進門檻的功夫猛地擡腳踹向瘦高個,掙脫開的那隻手隨意在身上摸了摸,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她將刀鋒對準絡腮鬍,使勁划向他的手臂。

      絡腮鬍不防,手臂被她劃出好長的一條口子,鮮血立馬流了一手臂。

      “他孃的!臭丫頭敢傷老子,不想活了!”絡腮鬍怒罵一聲,陰着臉就要去抓人。

      瘦高個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從地上爬起來,也罵了聲娘。

      看着瘦成骨頭的一個小丫頭,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的勁兒。

      小乞丐雙手握住匕首,在兩人的步步緊逼下一小步一小步的後退,爲首的絡腮鬍哼了一聲說:“死丫頭,別以爲手裏拿了把刀就能嚇唬住老子,你這輩子都沒碰過這玩意吧,你敢殺人嗎?”

      小乞丐雙手顫抖,貝齒緊緊咬住脣瓣,卻眼神堅定地站定了腳步。

      不知是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只能向前,永遠都不能後退。”

      那聲音徐徐緩緩,卻莫名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東北方的上空突地傳來一道響雷,她慢慢穩住了身形,暗沉的天色裏,她語氣也變得沉穩:“不要過來,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女子嗓音刻意放沉,卻掩不住猶如鶯啼的清雅動聽,瘦高個驚喜地對絡腮鬍說:“哥,這妞聲音真帶勁!”

      絡腮鬍也面露淫色,繼續步步向前,半點不把小乞丐的話放在心上。

      絡腮鬍繼續先前走,小乞丐卻像腳下釘了釘子一樣,不再後退一步。

      絡腮鬍心裏隱約察覺到些微不對,但目光在對上小乞丐瘦弱的身形後又立即放下心來。

      他顯然已經忘記,剛纔那個一腳踹飛瘦高個的人也是眼前這個看起來纖細柔弱的小姑娘。

      他停步在小乞丐面前,伸手欲奪過她手上的刀。

      小乞丐也使足力氣抵抗,明明看起來還不及絡腮鬍半隻大的小丫頭,拼起命來竟讓絡腮鬍一時不能拿她怎樣,他擰緊眉頭,一邊繼續發力想奪過匕首,一邊又擡腳想要攻擊小乞丐的腿部。

      小乞丐敏銳地察覺他的意圖,側身靈活地避過,手上的力氣卻有不及,須臾間匕首便脫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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