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船中出來的那個賊,掄刀方纔要剁,大人睜睛一看,說:“且慢!我問你叫什麼?”那賊人說:“我叫何黨,別號人稱雙頭魚。來吧,待我結果於你!”正要舉刀,聽得東邊岸上有人嚷說:“唔呀!坑了吾,害了吾,要了吾的命了!唔呀!這麼大水往哪裏走呀?也沒有船隻,吾帶着八百多兩銀子,是不能走呀!”裏面兩個水賊一聽:“有這樣大財,爲何不發呢?”有心殺了大人,又怕濺一船血,叫別人瞧出來也不便,“先把他捆上就是了。”想罷,將大人捆好,放在船艙之內。
兩人將船撐開,出了葦塘。那邊岸上站着一人,身體矮小,穿着道袍,拿着小包裹一個,甚是沉重。何丁一瞧,叫他上船來。那道人躥上船來,坐在船頭之上,端端正正的。何丁又問說:“你姓什麼?哪裏的人?你說說。”那老道並不言語。
書中交待,來的此人正是顧煥章,暗保欽差大人前來。早飯後遇見大人帶小童往西來,他遇朋友在那裏說話,少時追下來,就不見大人了。水又發了來,遍地是水,把這一道幹河灌滿了。東邊岸上沒有水,此時他想:“大概欽差必被水淹死了。”正想之際,見一隻船進了蘆葦當中去了,他甚是着急,知內中必有大人,想主意,將包袱包了好些石頭子,他才叫船出來。船上的水賊問他姓什麼,他說:“你不必多問,我實告訴你,我姓顧,名從善。”兩個水賊並不知顧爺的厲害,他還說呢:“我們這救生船有板刀面、餛飩。”煥章說:“好呀,我正在沒有喫飯,餛飩甚好,大大的餡兒,薄薄的皮兒,給個高高的湯兒,用點海粉、紫菜,我喝一碗就夠了。快去做,我嚐嚐!”此時兩個水賊還當他是好話,說:“朋友,包袱裏包的是什麼對象?”顧煥章說:“是銀子。”兩個賊人說:“快,快!都給我拿過來,我饒你的性命!”說罷,船已至葦塘當中。賊人舉刀照着顧煥章就剁,煥章一腳將賊人踢下河去。那個何丁也舉刀過來,也被踢下去了。兩個賊人在水內出頭望上觀着,煥章在上面用包袱之內的石頭子往下打。兩個賊人精通水性,在水裏能睜眼睛識物,鑽在船底下要翻這隻小船。煥章見水底下一動,拉出短把刀,脫去道服,跳入水內,口中罵道:“好賊子,你哪裏走呀!”說着,直撲賊人就是一刀。二賊何丁在前,何黨在後,二人與煥章交手,水花兒來回亂滾,猶如攪海翻江。煥章一刀刺入何丁腿上,賊人帶傷順下流逃走去了。何黨亦不敢戀戰,亦就浮水走了。
煥章上得船來,到艙中將大人放開。大人說:“你是誰?”煥章自通名姓。大人說:“你將我救回桃柳營公館,我專折保奏。聖上也時常想念於你,因你在五虎莊有救駕之功。”煥章說:“多謝大人!”連忙撐出小船,直奔東岸,將大人扶下船去,說:“我看大人氣色甚是不好,臉上有三道煞紋,現在去了一道煞紋,往後還有兩道劫煞,應在今天,甚是兇惡。大人如闖過這三道煞紋,方保無事。我有故友相候,不能跟大人一同前往,大人快回去,走三四里遙,就是桃柳營,吾要去也。”說罷,往東北竟自去了。大人方要拉他,已去遠了。大人無奈,往東行走,就不是纔來的道路了。
大人正往東走之際,見道旁有土房數間,隨牆板門一個,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房西有棗樹數株,又有十數棵野花,開的十分豔麗。左右並無鄰居,獨此一家。大人正看之間,板門輕開,出來一個年輕少婦,約在二十以內的年歲,面如白玉,脣若塗脂,眉如春山,目似秋水;身穿藍布半大女褂,蔥綠中衣,漂白襪子,雪青摹本挖鑲花盆底雲鞋;頭髮漆黑,梳着兩把頭,上面首飾,俱是時興樣式;手端一盆洗衣裳水,往街上來倒。大人一瞧,甚是眼熟,彷佛在哪裏見過似的。又自想道:“人家是一年輕少婦,我何必多想,不如走吧。”心中雖是如此想,不由的回頭又看。
大人到院內,福喜把街門插上。大人見上房門外西邊有大皮缸三個,一個盛着水,兩個蓋着醬篷。大人遂進上房落座,福喜過來請安,說:“適才間大人在外面相問,我不好明言,恐走漏風聲。奴才等隨大人到任之後,命我夫婦二人入都,接少大爺與姑娘一同上任去。自歸德起身之時,正遇黃河開口子,我二人上了賊船,船家姓何,兄弟三人,名叫何丁、何黨、何橫,將我男人殺死。那時我求死全節不能。賊人將我載到此處,是他的住家,他有一個母親,是雙目失明,現在西屋睡覺。我至賊家已有七天,幸喜將我留在家內,又有賊黨將他三人約出去了,將我交與他母親看管。我有心要逃走,又不曉路徑,他母親說要將我留與他長子何丁爲妻。昨日方要逃走,找衙門告狀,又叫賊人遇見,將我拉回,他忙忙的拿刀出門去了,至刻下尚未回來。他母親叫給他洗衣裳,我方纔倒水,得遇老爺。老爺因何至此?”大人把方纔之事細說一遍,說:“方纔我遇見賊船,也是姓何,大概就是他。等我回去,到桃柳營公館,派二馬前來接你,並派官兵前來拿賊。”福喜說:“我惟候老爺救我!”大人說:“我要走了。”福喜說:“我給老爺前去開門。”方出上房,只聽叩打街門之聲,大人一聽,是方纔賊人何丁的聲音。大人有心要走,又不能出去;有心要回來,又無處隱藏。福喜心中十分懼怕。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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