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慶昇平前傳 >第九十七回 鐵膽書生獨勝侯化和 追風仙猿戲耍張玉峯
    詩曰: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

    張玉峯正耍與侯化和動手,衆人過來要幫助,侯化和說:“你等不可以多爲勝!”那張玉峯說:“你們哪個過來,分個上下?”只見那正北上來了一輛車,上面坐着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只因爲這兩個到了南孝順胡衕,一早去找張玉峯聽戲,到了門房聽家人一說,兩個人不放心,坐車出離了永定門,來到了大沙子口,一瞧那些個人把張玉峯圍上了。那歐陽善、諸葛吉二人,一個手拿喪門棍,一個手拿子母鴛鴦鉞,跳在衆人當中,說:“你等休要無禮,我二人來也!”鐵膽書生諸葛吉手擎子母鴛鴦鉞,說:“來,來!哪個與我動手來?”無發俠義侯化和一擺騰槍,說:“我來也!”二人在當場動手。

    那諸葛吉乃當世的英雄,他使的這一對兵器,天下除去他師傅,並無第二人使這一般兵刃。那侯化和他如何是他的對手哪,幾個照面,被諸葛吉一子母鴛鴦鉞,把侯化和脖頸劃了一道血口子,鮮血直流,那一羣賊一瞧,說:“了不得啦!老英雄帶傷了,你我不可不管!”那侯化和說:“你等不必如此。我都不成,何況是你哪!咱們回去吧。”問張玉峯說:“那使子母鴛鴦鉞的,他姓什麼?叫什麼張玉峯說:“他在琉璃廠東門外飯館內,姓諸葛名吉,別號人稱鐵膽書生。你問他做什麼?”侯化和一聽,說:“我等要去也。咱們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必要請能人前來拜訪。”說罷,帶衆人上車回山東去了。那張玉峯三個人也就上車,進永定門,先到飯館喫完了早飯,然後各自歸家。自此日起,他弟兄三個人常在一處玩耍。這一日,張玉峯辦喜事成家,衆親友等齊來給道喜,過三朝謝客已畢,老母蕭氏又病故了,辦理白事。葬埋之後,這一日無事,去找二位拜兄去了,談了幾句話。歐陽善說:“你我今天去逛一趟西頂萬善寺,不知三弟尊意如何?”玉峯說:“我不去,二位兄長去吧。我到鋪中瞧瞧去。”說罷告辭,到外面上車,坐車進琉璃廠,到四寶齋南紙鋪門首下車,在欄櫃裏頭落座。宋掌櫃的與衆夥計齊過來說:“東家來了嗎?來吧,咱們裏邊坐着。”張玉峯說:“就在這裏吧。”

    正說話之際,只見那外邊進來了一個買主,年約七十以外,身穿一件毛藍布大褂,白襪子,青布雙臉鞋;光着頭,並無一根頭髮,是一個油葫蘆禿子;細眉毛,大眼睛,微有幾根白鬍須,從外面進來,說:“掌櫃的我買貓詐刺有沒有?”說話尖嗓子,聲音高大,說:“掌櫃的,有貓詐刺沒有?”衆夥計說:“南紙鋪下不賣那些個東西。那禿老頭把眼一翻,說:“我知道是南紙鋪,我買毛尖四大紙,要多少錢一張?”夥計說:“毛尖四南紙,一兩二錢銀子一張。”那禿老頭兒說:“你給我拿一張,在紙的當中寫‘毛尖四一張,紋銀一兩二錢’,字要大,我怕忘了。”夥計說:“那如何使得。我們給你單開一個條兒,你想怎麼樣?”那老頭兒說:“不用,給我寫在紙上吧。你不放心,我給銀子。”說着話,伸手掏出銀子來,說:“給你吧,這是一兩三錢銀子,剩下找給我錢。”那個夥計伸手把那銀子接過去,瞧了瞧,秤好了找給那老頭兒錢,說:“你拿了去吧。”在那毛尖四紙旁,給他寫上“四寶齋,毛尖四一張,紋銀一兩二錢”。那老頭兒接過去,自己到了外邊去了,張玉峯也就出去上了車。

    見那買南紙的那個人,站在張玉峯那車前騾子的眼頭裏,趕車的說:“老頭兒,你躲開,我們的車碰着你。”那禿老頭兒一聲也不言語。趕車的過去說:“老頭兒,借光啦!躲開,讓我們過去。”那禿者頭兒說:“你借光,給我出多少錢的利錢?多咱還我?”趕車的說:“你不躲開,我們車要碰着你可不管!這麼大的年歲,爲甚麼淨討人嫌哪!”張玉峯一瞧,心中有氣,說:“這個人太不知世務!跳上車去,說:“趕車的,趕着車走吧。”那趕車的一搖鞭子,照着那騾子就是一下。那騾子永遠不叫打,一打就跑,四蹄蹬開,那車如飛似的直跑。那老頭兒在那騾子腦袋前頭,也相離不遠,與那騾子的腿是一般的快。張玉峯在車內坐着發楞,說:“此人好俊工夫!”到了煤市橋,往南奔大柵欄,就不見那個老頭兒了。

    玉峯迴到家中下車,到書房之內落座,喫完了晚飯,在穿廳屋中靠北邊窗戶看書。正看得高興之際,天有二鼓時,張玉峯睡着。有一個人從窗戶外頭伸進一隻手來,把張玉峯辮子給抓住,往外一拉。玉峯說:“什麼人?不好!”睜睛一看,見是白天在四寶齋買南紙毛尖四的那個老頭兒,手拿明晃晃的那一把刀,說:“張玉峯,我有心把你殺了,可惜你這年歲!”把刀往背後一插,掏出一包鍋煙子,說:“你別叫玉面驄啦,你叫烏雲秀士吧!”照着張玉峯臉上一抹,抓辮子的手也鬆開了。張玉峯把頭抽回來,坐在那椅子上,把臉上那鍋煙子一擦,伸手拉刀,說:“你這個小輩,好大膽量!別走,我來拿你!”翻身出離上房,到了院中一瞧,那個老頭兒在那裏站定,一見張玉峯出來,伸手掏出來一宗對象,說:“小輩看寶貝吧!”白生生一個大紙團,照着面打來。玉峯一伸手,接過來一瞧,是白天賣的那毛尖四紙,團了一個彈兒。玉峯扔在就地,掄手中刀,撲奔那個老頭兒就砍。那個老頭兒望北房上一躥,站在那房上說:“小輩,你的膽子不小,敢與老夫動手!你上來!”張玉峯躥上房去,那個老頭兒跳下來了。玉峯跳下來,那個老頭兒又躥上房。如是者,上來下去好幾趟。那個者頭兒說:“張玉峯,你不必追了,我要殺你早就殺你了。天有三鼓了,我去也。”張玉峯說:“你先別走!你姓什麼?留下姓名!”那個老頭兒說:“你問我呀,我在廣慶茶園,你知道有個鐵頭孫四,就是我。不服,明天找我去,官私兩面由着你挑。要打官司,營城司坊,你倒不必去告;南北衙門、順天府都察院,你去告去。要打架,明天你邀人去,我在那裏等你!人有個名,樹有個影兒,你知道不知?”那老頭兒說完了就走了。玉峯也追不上,又一想:“追上也不是他的對手,明天去邀我哥哥歐陽善與諸葛吉,我三個人去找他去。”自己進屋內,叫打更的進來,給取了點洗臉水,自己洗洗臉,往上一躺,翻來覆去,也就睡着了。天已五鼓醒來,恨不能一時就亮纔好。

    候至天色大亮,東方發曉,自己起來收拾停妥,叫趕車的套車。自己坐車到了廠東門茶館門首,見圍着好些個人,不知裏面有什麼事。車站住了,自己跳下車來,分開了衆人,進了茶館,見他大哥歐陽善與諸葛吉兩個人在那邊站着。有一個少年人,年在二十多歲,他坐在桌兒上,一聲也不言語。他大哥歐陽善只着急,急的了不的。張玉峯來是邀兩個哥哥去助拳去,一見連忙問道:“二位兄長,是怎麼回事?”歐陽善說:“三弟,你來吧,我說與你聽。提起來真把人把氣死!”用手指那少年之人,說:“那位姓李,在這裏每天喫飯喝茶,有二十餘日。昨日在櫃上,我收存下兩封銀、一封字兒,說今天來取。我昨日就鎖在那銀櫃裏了,我們這鋪內沒有鬧過賊。睡至三鼓以後,我在那上覺着是有人用對象壓我,睜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酒罈子放在身上,用繩兒把我腿給捆了。我瞧見有一個禿老頭兒開開銀櫃,把那銀子拿了去。我一着急,一晃身子,把酒罈子摔在就地。我從上一跳,把捆腿的繩兒也崩斷了。我找兵器沒有找着,聽見那樓上你二哥嚷說:‘好賊!’我上得樓去一瞧,你二哥氣的暴跳如雷,說:‘賊人抹了我一身蠟油。’我二人追出去,他通了名姓說:‘開廣慶茶園的鐵頭孫四。’我二人早晨起來,想要帶兵刃去找他去,這位存銀子的來了,與我要。我明知是夜晚被賊人盜去了,我原打算要賠他的銀子,他說:‘那封信是二十銀子的匯票,在那字兒裏邊哪。’三弟,你想這事膩不膩?我把話說完了,你想你有個什麼主意吧?”張玉峯一瞧那少年人,身穿灰洋縐一件大衫,厚底福字履鞋,是月灰摹本的,二紐上十八子香串,帶着翡翠四喜的扳指,坐在那裏也不言語。張玉峯過去了,說:“朋友,你不可這樣說,對象已然丟了,我且問你,你打算什麼主意?不相好不能在這裏存東西,皆因都有交情。今天我趕在這裏,你喫萬分的委屈,都看在我的分上,叫我兩個哥哥賠你那二百兩銀子。咱們再找找你那一封書信,不知兄臺肯賞臉否?”那位少年人說:“那銀子有無,此乃小事。一封字兒,求兄臺給找找,我聽個下落就是了。”說罷,站起來揚長而去。張玉峯說:“別走,我有話說。”那人竟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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