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窗口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後天開鑿的,就那麼突兀的打開了冰川的外殼,讓外面的嚴寒透進來。
雲霓查看好了地勢,順着腦中那個聲音的指引,找到了冰川最初融匯形成的那個地下泉。
他將提前準備好的錦囊拿出來,鄭重的打開。
裏面是三個藥包,分別用不同的顏色包了,他按着次序,將裏面的粉末倒進地下泉。
做好這一切的時候,他閉目凝神,在原地打坐。
運用師父教授的心法,將那個儀式默默的祝禱了一遍,隨後,他割破手指,將三滴血滴入地下泉,算是完成了整個儀式。
一口氣放下,才覺得渾身凍得發抖。
這身子竟愈發弱了,對腦中的那個聲音也越發的充滿了怨氣。
“小云霓,生氣了?覺得冷就對了,這纔是生命本真的樣子。
你之前修那個路數不對,你想想你修的物我兩忘,就算真成了神仙,又有什麼趣味?”
雲霓沒有作聲,他從未這樣想過。
難道師父教的修行路子還有不對的時候?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萌芽,而且會日益的茁壯。
“你放心,這件事辦好,我也就可以走了。
星輝潭的璣荷已經長成了,回頭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呢,可不要說認不出我了哦?”
“就你這個聲音,化作灰我也認得。”
雲霓恨恨道,擾了自己這麼久,竟然說走就走,也沒有說自己是誰,沒有說爲什麼在自己的頭腦裏盤桓了這麼久。
“哈哈哈,小云霓,那後會有期了。”
那個聲音還是帶着笑意,帶着一定會再見的篤定,就那樣輕巧的跟小云霓訂了一個約定。
“最好是再無相見之期。”
雲霓還是在生氣,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師父總是教導自己要平和,要從容,要放下所有的執念。
可是,那樣的做人,有什麼趣味?
之前,連師叔也覺得自己像一個聖徒,除了修道,再沒有一丁點自我。
也許,是時候該改變了。
那個聲音就此消失,然而那些奇怪的念頭卻已經融入了記憶之中,修行的方法也似乎確實該調整一下了。
一旦開始了質疑,他對山月流也開始反思起來。
山月流是拜月一系中最高深的支派,講究靈性大於苦修。
不像青城山的靈微道人,屬於清隱一派,她們更注重苦修對精神力的控制。
等再次在草原上奔馳的時候,雲霓的心開始輕飄飄的,他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不僅僅是冰洞的特別經歷,更是對以往所有修行經驗的整理,讓他體悟了一種新的境界。
原來,世間事總是要去做纔會有不同。
牛羊肥嘟嘟的,看着着實喜人,而草原上的炊煙都是細細直直的,彷彿可以一直升到天上去。這麼美麗的的地方,這麼安靜的地方,無怪乎少年郎都是嚮往這種天寬地闊,無怪乎軍中將領都是想在這裏建功立業。
如今已經做好了一切佈置,可以安心的回去等待了。
遠在帝都鳳鳴山深處的白虎書院,山長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時刻。
孔與德聞訊趕來時,看見山長已經氣息奄奄,只能歪在榻上,眼神都開始渙散了。
“山長,弟子來晚了。”
等看清楚來人是孔與德時,山長嘆了一口氣。
“宮學,宮學,你這個狀元搞的好玩意啊。讀書人竟然通過宮學去做官了,只是老朽不知,以後做文章還有何用?”
“山長,您還記得張曉金嗎,他已經出仕做官了,商家子也能有這樣的出息,不都是宮學的力量嗎?”
“張曉金可惜了,多聰明一個孩子,爲什麼也要入仕途去,讀書養性不好嗎?”
“可是他們家人都爲他感到榮耀,他在刑部審的案子也很公正。”
山長有些喘不過氣,咳了幾聲,孔與德聽着這咳嗽也甚是微弱,不覺眼睛一酸。
“山長,你放心,有我孔與德在一天,總是要弘揚聖人的教誨的。”
“萬事禮義爲先,你要切記切記啊。”
“弟子受教了,受教了。”
山長嘴裏喃喃着:“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聲音漸漸弱下去,漸漸聽不到了。
弟子們哭聲一片。
白虎書院的時代,隨着山長莫正清的辭世,就此終結了。
送走了孔與德之後,白虎書院的弟子們搭建好靈堂,將恩師的牌位供奉起來。
有一個慣在山長跟前伺候的徒兒拿了封書信出來,在靈堂上展讀。
“吾自幼向學,苦讀數十載,依聖人教誨不敢有半分逾距。
聖人常言,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汝等當常頌此言,以身作則,懷仁義之心,秉君子之德,將書香延續下去。
期待有朝一日,天降聖君,我等儒生才能再立法度,爲萬民表率。”
聽完,底下更是哭成一團。
有暗暗發誓要恪守聖人教誨的,也有已經打算要去就讀宮學入仕的,畢竟學問只是學問,不能用的時候,只能做談資。
說什麼養身立德,也得有一個有利的條件,不能都在深山之中自我欣賞。
這個冬天真的是漫長,宮裏皇帝不耐嚴寒,冬至祭天也開始憊懶起來。
被太后跟雲妃催請了幾次,才從朝仙館裏出來。
小民們只覺歲月靜好,尚不知一場大戰就迫在眉睫了。
碣石嶺上插瓶的梅花終於凋謝了,翟道人隨手扔掉了花枝,空瓶子卻放了好久,彷彿瓶子裏還有徒兒折的那支梅花,彷彿徒兒還在身邊相伴,這山中的清寂真的是有些不慣了。
他攀上鳳鳴山的高處,瞧見玉芝山的王氣又開始蔥綠起來,天意,還真是難以揣測。
也是,白恆他們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這世間能有個主宰,總是比沒有要好的多。
只是仔細看去,那蔥綠之中卻有着一些橙紅色夾雜其間,掐指算算,也該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