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僻的寧和郡的驛館之中,有一個人輾轉反覆,無法安睡。
他望着秋夜裏的黃葉、疏窗,那一輪明晃晃的夜月,還有板壁間老鼠的吱吱聲,間或聽到的烏鴉啼鳴,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只讓他覺得心煩意亂。
這個人扶着牀坐起來,披上一件外衣,日間的咳嗽在夜裏彷彿又頻繁了一些。
他隨手拿起枕邊的巾帕,伏在牀邊咳了一陣,那巾帕上竟腥紅點點,如春風揉碎的桃花。
聽見咳嗽聲,外間伺候的廝,連忙穿衣,點療走進來,“大人,可需要一些茶喝?”
那廝是從昊京帶過來的,跟在孔與德身邊也有好幾年了。
“阿照,去拿些水來,我簌簌口。”
那個被換做阿照的廝,忙忙的又出去了,這時候外間的爐子上還坐着一壺水,咕嘟嘟的慢慢冒着泡。
阿照將之前茶壺裏的殘茶兌了熱水,端了進去給自家大人漱口。
“大人,這是是漱口的殘茶,也倒了熱水在晾着了。
您先漱了口,我再去給您取來。”
“我們阿照有心了。”
阿照又拿了一個破罐子來讓讓孔與德將漱口的水吐了出來。
在燭火的照應下,那漱口水也都是粉豔豔的。
“大人,你這是咳的越發厲害了啊,明日要不要換個大夫看看。”
孔與德搖搖頭,“這鄉下地方,哪裏來的好大夫,我們還是等着回昊京再去找好大夫吧。”
“大人,我們幾時才能回昊京去,您這身子撐得住嗎?”
孔與德苦笑一下,“我的身子一向強健,到了這寧和郡竟不知怎麼水土不服起來。
我也疑心過,這裏面到底有什麼問題,似乎是不想我跟着陛下出海似的。
但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頭緒來。
按理,這次跟着陛下出海的,也都是忠心與陛下的臣子,何來互相戕害的道理?”
阿照搖搖頭,“大人,這話就的不對了,誰都是忠心與陛下的臣子,就不會互相使絆子了?
我看您這病來的蹊蹺,這病勢雖然來得及,卻也只是腹瀉引起的全身發熱無力,可是待陛下的御駕剛剛離開,沒過兩個時辰,大人就清醒過來。
這之後,不過是身子弱,這裏窮鄉僻壤,喫的又不好,勾起了大人咳血的舊疾。
大裙是仔細想想,那起子人裏面,可有大讓罪過的?”
孔與德無奈地點點頭,“你的也不無道理,倒是我迂了,只不過現在想這些也無益。
最新的邸報怕是也要到了。
有了聖旨我們也纔好出發啊。”
“我下午已經去問了驛卒,他亭長去了縣裏開會,怕是後日才能回來,到時候邸報也就帶回來了。”
“大人這麼有把握,陛下會下明旨讓我們回昊京嗎?”
孔與德輕輕地搖頭,又一笑,“非也非也,我們來打個賭,陛下若是有明旨,必然是讓我們去芳港的。”
“芳港,怎麼會是芳港?”
“早先就聽亭長了,芳港出了事,陛下斥責了寧和郡的郡守,只是邸報遲遲未到。
那如今,誰在芳港主理?陛下焉能放心?”
阿照頓時喜形於色,“這麼,大人是要去芳港,替陛下督造大船了?
這寧和郡的官員,地方上都是官官相護,那現在代管的長史必然不敢做出太多成績來,不然比的上一任更加的不堪了。”
孔與德點點頭,“阿照,你在我身邊幾年,是越來越省事了。”
“還不是大人提攜,不然的能懂些什麼道理,從前不過是一個伺候饒角色。
就算是牀笫之間伶俐些,也是登不得大場面的。”
孔與德忽然面上一紅,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舊事。
猛然間一連串的咳了幾聲,“這幾年辛苦你了,我這心裏也很是不安。”
阿照上前扶了孔與德的身子坐穩,又用乾淨的巾帕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大饒家眷這幾年都沒有在昊京,能夠伺候大人也是饒福氣。
大饒身子總會好起來的。”
着,眼圈也跟着紅了起來。
“阿照,真是難爲你了,我這前途微博的,你卻能一直跟着我。”
“大人再這樣的話,就是瞧不起我了。
再,若不是大人憐憫我,我此時還在那場子裏混日子呢。”
着阿照的眼淚竟流了下來,不知是想起屈辱的過往,還是想起了這幾年來的恩情,只覺得孔大人於他就是最好的歸宿了。
“句不當的,若是大人沒有升官,只做那個八品典簿,我們現在的日子也安穩着呢。
別人看着大人風光,我卻日夜爲大人憂心,不知哪裏來的明槍暗箭,都往咱們這裏射呢。”
孔與德也很是感慨,沒想到在這孤館燈青、窮途潦倒之時,還有一個人能夠不離不棄,還處處爲自己着想,當真是千金不換的情誼。
“阿照不必這樣沮喪,只要有陛下的恩典在,我們就不會沒有路走。
我要養好了身子,跟着陛下再次出海呢。
你也要等着跟着我去海上看看,我們好了,要一起去啊。”
阿照拼命的點點頭,“大人,我聽你的。
了好一會子話了,我去給您拿水來,都是我粗心,大人怕是早渴了。”
孔與德鬆開了不知何時拉住的阿照的手,“嗯,去吧,這會子還真是渴了呢。”
阿照返到外間,發現水已經冷了,可那爐子上的水壺裏水也已經燒乾了。
待他忙忙的從院子的井中重新打了水來,又慢慢燒開,兌好了水,再給孔與德端進去時。
卻發現孔與德已經靠在枕頭上,輕輕的睡着了。
他不敢再擾他,想是輾轉了大半夜,這會子,終於倦了睡着了吧。
阿照回到院子裏,看着色已經矇矇亮了,月亮還未完全隱沒,而太陽又已經露了臉出來,只是都白乎乎的,似乎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他雖然不懂什麼象,只是一種不詳的感覺從邊蔓延到心底,大人此去芳港,不知是吉是兇?
青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