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穆欣。是我在長安第一個朋友。

    和她在一起,總是我喋喋不休,她話少。但是知冷暖。

    我從來沒有問過,她賣身與否。她從來沒有問過我姓甚名誰。她會給我留酒,下雨會給我拿傘,沒喫飯會給我最好喫的桂花糕。我說我做的虧心事她不會罵我,我聽歌不給銀子,她也不要,我對她說七樂,她會陪我喝酒。

    今天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的琴聲婉轉悠揚。曲罷,她說“這叫高山流水。”

    我們一起坐在船艙裏喝酒。

    我脫掉鞋襪,把腳伸到冷冷的水裏,攪水。遠處的船上燈影重疊,琴聲流瀉。

    “什麼時候,你也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相識快兩個月,她終於把面紗揭了下來。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臉上有一個刀疤。要是沒有那個刀疤,她真的特別美,比七樂還美。我總是隨時隨地都能想到七樂。

    “這就是我的故事。”她喝了一口酒。晶瑩的眼睛望着我。風吹動着她的頭髮,她對我笑了一下,笑容美得,讓我有一種:“要是我是個男人我一定娶她”的感覺。

    “你逛過花樓嗎?”

    “花樓?”她一臉茫然。

    於是我帶上她,我們穿着男人的衣服,逛了幾圈花樓。當然不是花慕嚴的福滿樓。那裏的女人,俗的連我都看不上,怪不得現在生意慘淡。

    “這個花樓據我觀察是全長安最高檔的花樓,雖然它擺脫不了花樓的本質。但是這裏不僅有姑娘,還有小官吶。”

    “小官是啥?”

    “哎,小官就......”我正準備給她講講。

    “穆欣?”一個男人突然大聲叫道。

    “穆茗驍?”我一臉喫驚。

    當然他旁邊可不就是李炎嗎?

    “哈哈,兩位也來逛花樓啊?”

    “跟我回去!”穆茗驍叫道。穆欣不管,被他拽着胳膊帶了出去。

    “花笙,你等着,我晚點再和你算賬。”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怕你啊!”

    原來是兄妹啊,世界真小。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一起逛個花樓!”我道。

    李炎給了我一個白眼。他越發的高大了,眉眼勾魂動魄,簡直一個冰山美男,我發現我看癡了。

    “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知羞,來這種地方。”

    “憑什麼男的能來,女的就不能來。”

    “遲早嫁不出去。”

    “關你屁事。”

    李炎走了,又停下來“少帶着穆欣來這種地方。人家可是個好姑娘。”

    “屁事多啊,跟你有毛關係。”

    “這可是你說的。”

    “孃的,就當老子不認識你。”

    “好。”

    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愛說狠話。這個缺點,真的讓我吃了蠻多的苦。

    我剛剛說了不認識李炎的第二天。我在上完茅房後還沒有來得及洗手就被人用石頭打暈,裝進了袋子裏。

    孃的雞大腿。

    能不能讓我洗個手先。

    我是被人用冷水潑醒的。

    入目,是一個畫着精緻妝容,頭上的髮簪多得要砸死人的女人。

    她端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喝着。

    “這位美人,你抓我來這兒幹嘛?”

    “大膽奴婢,這是我家側妃娘娘。豈容你輕薄?”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天那個夫人吧!”

    我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幾個侍衛就站在那個側妃的前面。

    “我說這位美人,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樣?”

    “說,你和李成美是什麼關係?”

    “李成美又是什麼鬼?”

    這時,我聽見外面有人喊“潁王殿下!”

    門,“譁”一下開了。

    “臣妾給殿下請安!”

    那個女人以風一樣的速度飄了過去,黏在了所謂潁王的身上。

    我沒有見過權貴,沒有見過王爺,我不知道該幹嘛。

    我眼神一瞟。

    “哎呀,我的娘,這不是李炎嘛?”

    你好好的商人不做你做啥王爺,不對,不

    對,你好好的王爺不做,你做啥商人?

    “大膽,見到王爺還不下跪?”

    李炎這廝沒有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等着我下跪呢。

    “大家都這麼熟了,不跪了吧。”

    “我可不敢認識你。”

    我抱着手臂,誓死不跪。我料定,李炎絕對不會動我的。

    結果幾個彪形大漢就這麼把我推到地上。

    “好了,現在大家熟了,你起來說話。”

    我握着拳頭,在心裏問候了李炎的祖宗十八代。我後來一想,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後背止不住一陣冷風。

    “王爺,這個女人那天在朱雀街衝撞了我,把你上次生辰給我送的那個玉簪都摔碎了。”這女人真的是水做的。說哭,眼淚就砸下來了。

    我在心裏算着,她掉幾顆眼淚就把臉上的胭脂衝散了,結果她才掉了半顆眼淚,李炎就心疼的不行,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背,安慰道:“聆韻不哭,你要是喜歡,本王再送你一個。”

    “來人,把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扔進柴房。”

    “重色親友。”

    幾個彪形大漢又來抓我“哎哎哎!能不能洗個手先?蹲完茅坑沒洗手。”

    “嗤”幾個婢女被我逗笑了。那個李炎懷裏的女人也笑了。

    我這個人有個怪癖,就是忍受不了髒,我一天要洗很多次臉,很多次手。要是哪天手髒了,我就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李炎看見美人笑了,準了:“帶她去洗手。”

    半夜,柴房裏的老鼠在我頭頂上跑來跑去,蛐蛐叫個不停。蚊子更是把我咬得快熟了。

    我還沒有喫飯,我已經記不清在心裏把李炎的祖宗問候了多少遍了。

    “沒人性的東西。”

    “老子就當當年給豬送飯了。”

    “再不把姑奶奶放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家柴房。”

    “哐哐哐”守門的人嫌我吵,用腳踢了幾下門。

    我還是想不通,李炎這廝竟然爲了一個女人,一點點情分都不講。

    還有,李炎的眼光也太另類了吧,竟然喜歡這種女人。簡直比福滿樓的老鴇還做作。

    這時,我看見一個老鼠從一堆柴禾裏鑽了出去,我飛快地用手一扒拉,結果柴房的角角里,有一個狗洞。

    我飛快地估計了一下自己的腰圍,喜上眉梢,準備從這裏逃出去。逃出去再一把火燒了這裏。

    事實證明,盲目自信,是不可取的。我半個身子卡在狗洞裏,卡得有點緊,巡夜的人敲着鑼,聲音忽遠忽近,我又急又熱,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從遠處來了一隻白色的大狗,它蹦跳着過來,就對着我的臉一頓狂舔,我的兩隻手還卡在裏面,臉上狗的口水,糊了一臉。我噁心地不住地嘔,它還在舔。連我的嘴巴也不放過。在一陣急忙掙扎中,我終於從狗洞裏滾了出來,結果一不小心就滾到人的腳面上。

    “李炎?”

    “狗洞可還適合?”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了又怎麼樣?”

    這是我見過李炎最賤的一面。可能是他的臉太好看了,讓我的怒火燒起來不是很有力。我是不會承認我是怕他王爺的身份的。

    “來人,帶花笙去洗漱。”

    我無比夢幻地在所謂王爺家洗了個澡,洗完以後,他吩咐人給我做了一桌子好菜。

    “這是幹嗎?打一頓給一個甜棗嗎?”我氣憤地嚥了咽口水,“今天你打死我,我都不會喫的。”

    “我知道七樂的消息。”

    “什麼?”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說真的?”

    “現在可以喫飯了嗎?”

    我點頭如搗蒜,“可以可以。”我說過了,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屈能伸。

    等我喫完一手抱着肚子,一手剔牙的時候,李炎悠哉地告訴我:這是他喫剩下的。

    我再次在心裏禮貌地問候了他的十九代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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