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冬日的雲城,凜風沉沉,華燈如晝。</br> 宋風晚坐在車裏,車子疾馳,斑駁的霓虹,將她側面襯托得忽明忽暗,光闌陸離,她心底有些酸澀,卻又有種如釋重負之感。</br> 車子行駛到市中心的時候,有些堵車,她的手機震動起來,“喂,媽。”</br> “還想喫烤肉嗎?”喬艾芸以爲撕破臉面,自己定然沒心情喫飯,沒想到當衆撕掉他的僞面,居然前所未有的輕鬆。</br> “嚴叔喫麼?”</br> “他無所謂。”喬艾芸問過他,仍舊是死板着臉,半天不說話,“問一下傅沉?”</br> 宋風晚偏頭看向傅沉,“三爺,喫烤肉嗎?”</br> 傅沉剛撩了一下眼皮……</br> “他說他喫。”</br> 傅沉挑眉,他剛纔說話了嗎?</br> 這丫頭乾脆幫他代言得了。</br> “那就去市中心那家,喜歡的炭燒烤肉。”忙活一晚上,一晚上,所有人都沒喫飯,她又叫上了耿瑛,讓宋風晚招呼上十方。</br> 這讓十方受寵若驚,他又不敢在傅沉面前放肆招搖,只能給千江發了信息,說喬艾芸請客喫肉。</br> 千江低頭看着面前的白菜清粥,抿了抿嘴,把手機直接關掉。</br> 傅沉手機也開始不安分的震動起來,無非是段林白開始在羣裏蹦躂了。</br> 【怎麼都如此安靜啊,大家一起嗨起來,今晚直播看得真是酸爽。】</br> 【我就說嘛,這男人要是管不住下半身,就特麼和禽獸沒兩樣。】</br> 【就該一巴掌拍死。】</br> ……</br> 他還發了無數個揍人的表情包,直至傅沉發了一條信息。</br> 【段林白,等我回去,請去滑雪。】</br> 段林白只覺得後背涼嗖嗖的,臥槽?</br> 滑雪?荒郊野嶺的,這廝是要對自己幹嘛?</br> 他今晚可乖了,什麼都沒做啊。</br> 傅沉輕哂,他確實沒做別的,就是給宋風晚發了條信息罷了。</br> 一羣人到了烤肉館,喬艾芸要了個包廂,此刻已經過了飯點,人少,包廂也多,若是尋常,定然是要提前預定的。</br> 傅沉太客氣,嚴望川又太悶,十方不敢點,點菜事宜就由幾個女士完成。</br> 服務員開始上碳火的時候,有火星忽然蹦出來,濺到喬艾芸手邊,差點燙到她。</br> 幾個男人做一邊,嚴望川座位離她有些遠,他激動的直接站起來。</br> “女士,不好意思。”服務生急忙道歉。</br> “沒碰到。”喬艾芸蹙着眉頭,眼皮直跳,有種不好的預感。</br> ……</br> 宋敬仁在酒店保安的護送下,跌撞摸爬上了車,中途還被人踹了幾下,明顯有人混水撈魚,趁機揍他。</br> 人太多,他根本找不到誰私下動手,只能氣得乾瞪眼。</br> “宋總,我送您去醫院吧?”張祕書畏怯的提議,直到此刻還心如擂鼓。</br> “那麼多記者,去醫院?是覺得我今晚不夠丟人?”宋敬仁氣得狠踹他兩下,“回家!”</br> 宋家別墅雖是獨棟,但這邊治安好,還是在別墅區內,之前辦認親宴,那是他同意,爲了造勢,才讓媒體記者進入,若是他不想,保安自然不會讓他們進來。</br> 再沒有比家裏更安全的地方了。</br> “那今晚的事情我們該怎麼應對……”</br> “應對什麼,先回去!”宋敬仁現在說話,半邊臉疼得幾近麻木。</br> 他以爲回去就安全,殊不知危險正在一寸寸逼近。</br> ……</br> 另一邊的喬西延,一邊開車,餘光還打量着身側的人。</br> 去宋家,要經過城中,幾步一個紅綠燈人行道,車開得極爲緩慢。</br> “爸,這宋敬仁確實不是個東西……”</br> “畜生。”某人糾正他的措辭。</br> “嗯,是畜生,待會兒見面了,還是得控制點,犯不着爲了這種人幹傻事?”</br> “爸是那麼不剋制的人?”</br> 喬西延悻悻一笑,您何時剋制過。</br> 轉眼車子已經快到宋家,他們兩家是姻親,喬西延的車子以前經常出入別墅區,保安沒阻攔,直接放行通過。</br> “爸,馬上就到了。”</br> “嗯。”</br> “待會兒……”</br> “不是這麼沒眼力勁兒的人,沒看到我不想聽說話嗎?”</br> 喬西延愕然。</br> “對了,關於隱瞞我的事情,這筆賬我會和細算。”</br> 喬西延手指抓緊方向盤,他就知道,這件事上,他早晚得有一死,到時候只能求姑姑、表妹幫自己說說好話了。</br> 車子停在宋家門口的時候,屋內燈火輝煌,窗戶上氤氳着水汽,看不清內設,依稀可見人影幢幢。</br> 喬西延車子剛停穩,身側的人已經啪的一聲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怒意橫沉。</br> 他急忙下車追上去。</br> 張祕書剛把宋敬仁送回去,等醫生過來,方纔準備離開,一打開門,就看到有個黑影衝過來,待他走到門廊處,燈光照過去,他纔看清那人的臉。</br> 男人四十出頭,精瘦幹練,穿着精煉的黑色布衫,走路帶風,眸色寒沉,他手中還攥着……</br> 刀?</br> 他心頭直跳,這不是……</br> 喬家那位當家的。</br> 燈光從刀口滑過,寒意四綻。</br> “……”張祕書不敢說話,怯生生的讓開一條路。</br> “張叔叔,我送您吧。”從裏面傳來嬌嗔的女孩聲音,江風雅剛走到門口,恰好和迎面而來的人打了個照面……</br> 她穿着漂亮精緻的蕾絲睡裙,屋內開着地暖,暖意襲人,她發間還彆着一個精緻的水晶髮卡,她最近一直在學如何裝扮自己,端看外表已經有些富家小姐的做派。</br> “那個……您是?”</br> 男人太瘦,微眯的黑眸,好似蘊蓄着千軍萬馬之勢,看得江風雅心頭直顫,利索的寸頭,冷冽陰鷙。</br> 衣衫單薄,卻依然身姿如峯,傲然挺拔,睥睨着她,眼底透着憎惡不屑,那犀利的眉眼,讓刺骨的寒風都黯然失色。</br> 他不理會江風雅,直接往屋裏走。</br> “先生,您到底是誰啊?”經過玄關處江風雅伸手試圖擋住他的去路。</br> “滾開!”</br> “私闖民宅,信不信我報警。”江風雅在這裏住了十幾天,儼然已經把自己當主人自居了。</br> “大小姐……”張祕書急忙跑過去,將她扯到一邊,“這是喬先生,您快閉嘴,別胡說了。”</br> “喬……”江風雅就覺得,這個男人看着有幾分面熟,以前在宋風晚房間看過他的照片。</br> 宋風晚的親舅舅——</br> 喬望北。</br> “鳩佔鵲巢,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喬望北斜了她一眼。</br>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可能前面十幾年過得確實不如意,但是以此作惡,就是心腸歹毒,看着挺漂亮一小姑娘,不幹人事。”</br> “還大小姐?不覺得心虛?”</br> 江風雅小臉霎時一白,嬌弱的身子瑟瑟輕顫,顯然是被氣得不輕。</br> “就算您是宋風晚的舅舅,也沒資格在別人家大呼小叫吧。”她第一次見喬望北,就被羞辱,心裏自然氣不過,再說,馬上都要離婚,他壓根沒資格來這裏。</br> “我沒資格?那又算個什麼東西,能這般沒皮沒臉的住在這裏?”</br> 他語氣尖酸,說話刁鑽,每一次都能準確戳到她的痛處,江風雅說不過他,只能氣得乾瞪眼。</br> 喬望北輕哂,“宋敬仁都不敢對我大呼小叫,也配?”</br> 喬西延已經追了上來,瞧着他爸張狂無度的模樣,伸手摸了摸鼻子。</br> 這江風雅莫不是傻子,他爸正在氣頭上,她還直接往槍口上撞,不是誠心找死嗎?</br> ……</br> 宋敬仁原本正躺在二樓臥室,由私人醫生幫忙處理身上傷口,聽到樓下傳來爭執聲,以爲有人追到了家裏鬧事,更生惱火。</br> 這都回到自己地盤,還能讓人騎在自己頭上大呼小叫?</br> 不顧醫生阻攔,穿了拖鞋就往樓下走。</br> “……又是誰在外面大呼小叫,們這些人是死人嗎?把人給我打出去就好了,都幹站在這裏幹嘛!”</br> 宋敬仁還未走到一樓,就看到家裏的幾個傭人站在客廳,卻愣是不敢動。</br> “我特麼養們是喫白飯的!”</br> 他今晚已經窩了一肚子氣,看誰都不順眼。</br> “還敢上我家鬧事,我倒想看看,誰的膽子這麼大……”</br> 宋敬仁走到一樓,看到玄關處站着的兩個人,方纔因爲生氣漲得通紅的臉,瞬時變得青白交織,神色驚懼,活像見了鬼。</br> “誰?我特麼是大爺!”喬望北攥緊手中的刻刀,直接朝他衝過去。</br> 宋敬仁身子趔趄,往後退了兩步,後背撞在樓梯扶手上,身子一歪,險些摔倒,衣領被人揪扯住,整個人被人提起,直接按在牆上。</br> “……怎麼……”</br> “宋敬仁,當年娶我妹妹的時候,我是不是警告過,要是敢辜負她?我就要了的狗命!”</br> 喬望北指尖冰涼,攥着他的衣領,力氣極大,衣領鎖住他的脖子,勒得他有點喘不過氣。</br> “我……”宋敬仁本能反抗,手指剛碰到他的胳膊,一個冰涼的觸感已經抵在他的臉上。</br> 刀鋒森然凌厲,尖銳的刀鋒剛碰上,刺破皮膚,一滴血珠沿着刀刃滾落。</br> 他被嚇得直接白了臉。</br> 周圍幾人更是不敢亂動,江風雅站在一側,大口喘着氣,神色驚恐。</br> 宋敬仁餘光隱約可見刻刀,嚇得肝膽俱裂,“冷靜點……”</br> “冷靜?連私生女都敢接回家,把我妹妹和外甥女趕出家?誰特麼給的膽子!”</br> “宋敬仁,這兩年我沒找麻煩,是把我當死人了?”</br> “還是覺得我們喬家沒人了?”</br> 他說話呼出的濁氣都帶着森森涼意,拿着刻刀,不停在他臉上拍着。</br> 宋敬仁嚇得雙腿發軟,這東西多厲害,他在喬家是見識過的,削鐵都不費事,況且是搞他?</br> 寒意從腳底升起,他雙腿發軟。</br> “剛纔的發佈會我看了,我真是想不到,這種慫貨,居然還敢出軌?剛纔不是很爺們兒,口口聲聲要跟我妹妹動手?”</br> “碰她一個手指頭試試?”</br> “看我能不能把手指一根根剁了!”</br> 他的刻刀落在他手背上,嚇得他渾身虛軟。</br> “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我的錯……”宋敬仁從進喬家開始,就被他收拾了一頓,兩人一直不對付。</br> 喬望北脾氣又倔又爆,一言不合,就直接上手了。</br> 他這種手藝人,手勁兒賊大,宋敬仁年輕時在他手上都沒討過半點好處,更何況是現在?</br> “一句錯了就算了?特麼耽誤了我妹妹一輩子……”喬望北說着居然舉刀就要衝他臉戳過去,刀鋒對準他的眼睛。</br> 宋敬仁瞳孔放大,眼看着刀鋒寸寸逼近,嚇得他差點尿了。</br> “啊——”江風雅伸手捂住眼。</br> 喬西延眯着眼,一顆心也懸在了嗓子眼。</br> 他爸瘋起來,他攔不住,只能摸出手機給喬艾芸發信息……</br> ……</br> 喬艾芸正發愁面前的一盤肉該怎麼解決。</br> 嚴望川不說話,卻給她烤了一堆肉,她食量不大,喫得本就不多,某人卻不聽,上了一盤生肉,烤熟之後,一半都落入了她的盤裏。</br> 還有小輩孩子在,喬艾芸臊得慌。</br> 最主要的是,他壓根不會烤肉,還有些已經糊了,實難下嚥。</br> 就在她發愁的時候,手機震動兩下,喬西延的信息。</br> 她點開了一看。</br> 【宋家,我爸在殺人。】</br> 她嚇得直愣愣的從椅子上跳起來。</br> “媽?”宋風晚舔了舔嘴角的醬汁,什麼事?反應這麼大。</br> “舅舅來了,在別墅那邊。”她扯了衣服就往外面跑。</br> 傅沉放下筷子,可算是來了,他還以爲這父子倆迷路了。</br> “來了就來了唄,怎麼嚇成那樣?”耿瑛是這裏面最不瞭解喬望北的,拿了衣服,急忙追出去。</br> “我舅舅有個外號叫‘喬瘋子’,發起瘋來,沒人攔得住。”宋風晚牀上羽絨服就往外跑。</br> 倒是傅沉與嚴望川對視一眼。</br> 嚴望川眸色很深,料定喬望北出現絕非意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某人通知的,因爲聽到他過來,就連他都稍有訝異,只有傅沉如常淡定。</br> 好像一切都是預料之中一樣。</br> 傅家善攻人心,尚謀略,傅沉亦是,年紀不大,心思如此深,可怕至極。</br> ……</br> 宋家別墅</br> 眼看着刀鋒逼近,宋敬仁嚇得大腦一片空白,就連掙扎都虛軟無力,本能閉着眼睛,可是預期的痛楚並未出現。</br> 他眼皮抖動,顫巍巍的睜開眼,刀鋒已經逼近他的瞳孔,半釐米左右,距離精準,只要往前一寸,就能讓他變成瞎子。</br> “別抖,自己撞上去的話,可不關我的事。”喬望北笑容沉沉。</br> 這特麼是個慫貨。</br> 宋敬仁後背緊貼牆面,不敢妄動。</br> “別怕,的眼珠子,我給留着,我還怕弄髒了我的刀。”喬望北擡手將刻刀往一側牆面一戳,刀口直接刺破磚石,牢牢嵌入牆內。</br> “……”宋敬仁以爲自己逃過一劫,大口喘着粗氣。</br> 卻不曾想接下來喬望北擰着手腕,手指握拳,衝着他的臉就狠狠砸了幾拳。</br> 力道極狠,雙眸染血,顯然是帶着極大的怒意。</br> 他打了幾下,鬆開手。</br> 宋敬仁氣息奄奄,離開他的桎梏,像是一灘爛泥癱軟在地上。</br> “這房子我沒記錯的話,是登記在晚晚名下的話,們應該沒資格住在這裏。”</br> 死一般的沉寂。</br> “那個誰,還愣着幹嘛,還不過來扶着爸,立刻給我麻溜的滾出去。”喬望北瞥了眼江風雅。</br> 她身子一顫,急忙跑過去扶起宋敬仁,“爸,您慢點兒……”</br> “那個……喬先生,都這麼晚了,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江風雅從沒見過這般瘋狂的人,嚇得聲音發顫。</br> “帶東西進來了?這裏什麼是的?還想帶走什麼?”喬望北認真看她</br> “我……”</br> “走!”宋敬仁是真的怕他,恨不能趕緊遠離他。</br> “們的那些垃圾,我回頭會讓人清理出來扔出去的,們要是想要,明早可以去垃圾桶邊撿。”</br> 喬望北眸子發紅,殺人的心都有了。</br> ……</br> 喬艾芸一羣人趕到宋家的時候,喬西延點了外賣,喬家父子正圍桌喫飯。</br> “哥——”喬艾芸穿着粗氣,寒風把她臉吹得通紅。</br> “喫過了嗎?這個酸湯肥牛不錯。”</br> “哥,把他……”</br> “放心,我很剋制,沒要他狗命。”</br> 十方最後一個進門,聽到這話,險些摔倒。</br> 他口氣……</br> 真狂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