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咳嗽了一聲，想要說什麼，但是沈萬金卻長嘆了口氣，他留戀的看了眼自己的一雙兒女，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的錯，他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去承擔，他的錯，他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牽連在內。
沈萬金磕了個頭，大聲道：“皇上，微臣認罪！”
聽到這話，不說殿內的大臣，便是皇上也驚訝了一下。
而沈時卿更是完全的不敢置信，這個時候，她也已經顧不得王佳怡了，她來到了沈萬金的身邊，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爹！”
“沈家沒有罪，你們也沒有罪，你們爲什麼都要認罪，爲什麼啊？”她哭的歇斯底里，嗓子都嘶啞了。
其實她知道，不論是哥哥也好，還是爹爹也好，他們認罪都是想要犧牲自己而保全其他人。
她知道，但是她不容許，她不容許他們就這樣認罪了。
無論是爹爹還是哥哥，都是最親的人，她一個都不能失去！
更何況，他們沈家傳承幾百年，對大梁忠心耿耿，從來沒有背叛過，他們可以被誣陷，可以被質疑，但是如果爹爹和哥哥認罪了，那他們以後怎麼面對沈家的列祖列祖？
看着她慌亂得六神無主的臉龐，沈萬金卻彷彿又恢復了之前那儒雅而睿智的模樣，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長髮，聲音低沉，脣角甚至還帶着一抹淡淡的笑，就像她小時候那樣安慰她：“囡囡，不要怕！”
“以後，你哥哥還是會保護你的，所以不要怕，也不要哭！”
“你要堅強，爹爹希望你以後也能堅強下去！”
他看着她明明眼睛都哭腫了，但是眼淚卻像流也流不盡似的，一直往外冒，忍不住揪心的痛，他伸手替她擦去眼淚，就像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那樣。
可是，她現在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一根糖人就能逗笑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就像是想要這一天就把這一生的眼淚流完一樣。
看着她的眼淚擦也擦不完，沈萬金終於頹然的放下了手，他嘴脣動了動，還想交待些什麼，可是最終都化作一抹長嘆。
罷了，兒女都大了，他們會懂的！
他微微閉眼，再睜開時，卻已經把所有的情緒和不捨都隱藏了去，他再次磕頭，重複道：“皇上，微臣願意認罪！”
皇上沒想到沈萬金這麼容易就認罪了，他挑了挑眉，道：“既然這樣，那朕···”
“皇上，容微臣說完！”不等皇上開口定罪，沈萬金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通敵叛國的罪名，微臣願意一力承當，之前那些沈家的管事借的鉅額銀兩，微臣也願意拿出沈家的積蓄來償還，並且不再追究。”
“而沈家的皇商之位還有正陽侯府的爵位，都請皇上收回！”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卻話語一轉，說起了沈家的歷史：“沈家自太祖皇帝立國起，一直到現在，傳位幾十代，代代都是皇商，爲歷代皇上管理鐵礦的開採和冶煉，以及宮中各類物品的供應。”
“在錢財方面，沈家從來沒有吝惜過，因爲沈家的人都知道，沒有皇上的信任，就沒有沈家的今日。”
“而沈家先祖在的時候，在太宗，明宗，榮宗年間，沈家因爲對朝廷有大功，這三位先皇曾經賜給過沈家先祖保命金牌一枚！”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除了皇上，其他所有聽着的人都驚呆了。
不說那些朝臣了，便是沈時彥和沈時卿都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因爲連他們都不知道，沈家居然有保命金牌這麼重要的東西，而且還不是一塊而是三塊。
其實，沈萬金說到這裏的時候，皇上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這個時候連金牌都說出來了，肯定是爲了給家人保命了。
沈萬金卻像是沒有看到衆人震驚的目光一樣，繼續淡淡的說到：“皇上，微臣和沈家願意承擔所有的罪責，微臣也願意交還沈家珍藏的三枚保命金牌，求皇上饒恕微臣的妻子，兒子，兒媳死罪！”
他說完，朝着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而沒有立刻起來。
沈時卿聽到這裏的時候剛剛因爲驚訝而止住的眼淚頓時又冒了出來，這一刻，她慌了，她真的慌了。
爹爹連沈家的底牌都拿出來了，這就表示爹爹是想自己承擔這一切的罪責了，通敵叛國，必定是死罪，可是，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爹爹去死呢？
“爹爹早就把沈家的生意交給我了，所以和五殿下籤下契書的人是我，不是爹爹，請皇上明察！”
沈家兩父子爭先恐後的認罪，都在拼命把罪名玩自己身上懶，好爲其他人開脫。
若是平日裏，皇上倒是不擔心，反正兩人都認罪了，就兩個人都關押起來，一個主犯一個從犯都是死罪。
但是現在，他卻只能定一個人的罪，三枚保命金牌只要不是謀逆這種誅九族的大罪，其他罪名均是可以赦免的。
那麼就看他是定沈萬金的罪還是沈時彥的罪了。
尋思到這裏，他看向了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穆清和，冷聲道：“五殿下，你來說，當時和你談這個交易，籤這個契書的人到底是誰？”
穆清和聽到皇上這話一點也不意外，他挑着長眉，脣角帶着一絲笑，看起來溫和而謙遜，但是那雙看向沈時卿的眼睛卻帶着顯而易見的暢快。
他雖然不知道沈家居然還有保命金牌這樣的好東西，但是現在的情況卻讓他更加興奮。
沈萬金和沈時彥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一句話就還能定一個人的生死，而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一個是沈時卿的爹，一個是她的哥哥，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這樣的選擇真的很殘忍，尤其是要當着她的面去選，但是他很喜歡，尤其是看着她那驚慌失措的模樣，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暢快過。
尋思到這些，穆清和笑的越發的溫潤了起來，外表看來他完全就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誰也沒有發現他內心的陰騭和惡意。
沈時卿又豈能不知道他的想法，這件事情，如果說王允之是罪魁禍首，那麼顧呈和穆清和就是幫兇，是他們設計陷害沈家，設計陷害了爹爹和哥哥。
現在，王允之和顧呈不在，她沒辦法去找他們的麻煩，但是穆清和在啊！
這個男人自從來了大梁，就一直盯着她，盯着他們沈家，難道就因爲他是韃靼的皇子，是大梁的使臣，她就拿他沒辦法了嗎？
看着穆清和那帶着暢快笑意的眼神，沈時卿再也忍不住，雙手緊緊握拳，她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穆清和！”這三個字，她說的咬牙切齒，充滿了恨意。
但穆清和卻絲毫不懼，神色反而多了一抹溫柔，他看着她，聲音柔和而低沉，像是情人間的喃喃私語，“卿卿，一個是你爹爹，一個是你哥哥，要不，這個選擇，你來做如何？”
“你是想留下你哥哥呢，還是想留下你爹爹呢？”
他說到這裏，又輕笑了一聲，道：“啊，我應該換個方式問你的：你是想殺了你爹爹呢？還是想殺了你哥哥呢？”
他一邊說着，一邊仔細的欣賞着她的神色，對，是欣賞！
在他的面前，她一直都是冷靜而自持的，如今，見到她神情痛苦，臉上帶着扭曲的瘋狂之色，他卻只覺得十分難得，而且，心中全部都是歡喜。
他真的喜歡看到她這樣的神情，讓他覺得很暢快，就好像一直以來壓在心中的一口氣，終於出了出去了。
“卿卿，這麼重要的選擇，我都讓你自己做，你看我對你多好？”
他繼續撩撥着她的怒火，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挑戰着她的心裏承受底線。
“其實，我是真的喜歡你的，不如，你跟我在一起好了？只要你願意做我的王妃，那我便把放過你的爹爹和哥哥！”
“只要你能拋棄顧離棠，跟我在一起，我就幫你沈家洗脫冤屈，如何？”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惡魔的呢喃，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和魔力。
沈時卿卻早已經雙目赤紅，眸中是壓抑不住的癲狂和憤怒，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這一刻匯聚，直到她再也壓抑不住。
拳頭如流光，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帶着主人無邊的恨意和致死的決心，轟在了穆清和的胸口！
砰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頓時如同斷線的風箏，倒飛了出去，撞到了開着的大門上才掉了下來，然後躺在地上，脣角帶血，臉色蒼白，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