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的念道：“不和外族人做交易！”
“是啊，外族人不可信，不可信！”
他一邊說着，一邊口中吐出血沫子，很快，鮮血把白淨的下頜也染成了紅色。
而他的聲音也漸漸的消失了，他最後看了眼沈時卿和顧離棠，似乎想要在死之前記住這兩個仇人的樣子，然後閉上眼，終於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而那兩個韃靼的勇士也終於爬了過來，他們擡起頭，怨毒的看着顧離棠和沈時卿，然後兩人又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堆韃靼語，沈時卿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語氣的悲慼他們倒是聽的出來。
“你把他們怎麼了？”沈時卿一開始見這兩個壯漢不能動，還以爲他們是受傷了躺在那裏休息的，現在一看，怕不是這樣，而是顧離棠傷了他們哪裏，讓他們沒辦法動了。
不然好好的爲什麼不走，而是要用爬的？
顧離棠挑眉，淡淡的看了眼那兩個還在堅持着爬過來的壯漢，平靜的說道：“挑斷了他們的手腳筋而已！”
沈時卿：“···”
挑斷了他們的手腳筋而已，而已！
沈時卿看着顧離棠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再說今天喫什麼一樣平靜，她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他原本的面目吧，可以面無表情的殺人，也可以面無表情的挑斷兩個壯年男人的手腳筋。
她不能因爲他救過她幾次就覺得他是一個善良的人。
看着她突然沉默的樣子，顧離棠突然笑了，問道：“怎麼，看不過眼？”
沈時卿搖搖頭，她不是看不過眼，只是那兩個壯漢在草地上爬着，就好像蚯蚓一樣，一定要爬到穆清和的身邊的樣子，太過慘烈，讓她忍不住閉上了眼。
她不是一個心善的人，尤其是重活過一世之後，她更加明哲保身，她回想自己好好活下去，只想保護好沈家。
如果不是因爲她能不能活下去的關鍵在於破解前世三王叛亂的事，否則，她便是重活一世，也不會去管那些閒事。
更何況，這穆清和和這兩個壯漢原本就是韃靼人，而且他們剛纔還是站在不同的對立面。
如果不是顧離棠武功夠高，如果不是穆清和沒有防備她，那麼，或許，落到這樣的下場的人就是她和顧離棠了。
所以，她沒有這麼大的同情心。
只是，她之前也聽繡娘子隨口提過，說江湖上有的人，殺人不眨眼，這樣的人如果被正道門派人抓住，尤其是少林寺的人，他們不輕易殺生，但是又不能放了這些人出去爲惡。
便會挑斷了他們的手腳筋，讓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再用武功害人。
那時候她還問過，說爲什麼挑斷了手腳筋就沒辦法在用武功了。
繡娘子說，因爲挑斷了手腳筋之後，他們的手腳就會無力，不能走路，不能拿重一點的東西，整個人就跟一個廢人一樣，還怎麼用武功呢？
沈時卿那時候一聽，就覺得，所謂的正道少林寺，不輕易殺生，結果這處決的辦法倒是比直接殺了還可怕。
一個好生生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個不能走路，不能拿東西的廢物，喫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着，從高高在上被人畏懼變成了一無是處，還要提心吊膽被仇家報復，這種心裏的折磨只怕比身體的折磨更加讓人痛不欲生。
而現在，這兩個壯漢，他們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王子殿下被人殺死，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報仇，也沒有辦法救人。
他們只能在這異國他鄉的山林裏，默默的忍飢挨餓，直到被餓死，然後屍體成爲鳥雀的食物，最後化成白骨一具。
沈時卿尋思到這裏，忍不住又看向顧離棠，所以，他這是對他們的懲罰？
沈時卿搖搖頭，把腦子裏的猜測隱去，這種事情不關她的事，她沒必要管。
“走了！”顧離棠再看了眼穆清和的屍體，終於帶着沈時卿離開了。
“你既然可以功夫那麼厲害，爲什麼一開始不表現出來？”沈時卿有些疑惑的問。
“他們什麼目的？”
“他們的目的？”顧離棠笑道：“如果我們兩個功夫很厲害，他們就拖延着我們，不讓我們離開。”
“如果我們功夫太弱，就乾脆把我們抓了，到時候作爲談判的籌碼！”
“他們爲什麼要拖延我們？”沈時卿奇怪的問。
她問道這裏，又想起了之前在那個巨型石塊後面聽到的話，心裏有了猜測，又問道：“你是不是聽的懂韃靼的話？”
顧離棠沒有回答，反而脣角含笑的看了她一眼。
沈時卿看到他看過來的目光，心裏一怔，然後很有求生欲的立刻說道：“我隨便問問，隨便問問而已！”
顧離棠看着她那小心的樣子，脣角的笑意愈發深刻了些，就連眸中也盛滿了淡淡的溫情。
就在沈時卿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突然低聲道：“有些事，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以後，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他自己尚且處境艱難，就不要讓她知道太多了，她有沈府，有沈侯爺護着，實在沒必要牽扯進這些事情裏面來！
沈時卿聽到這話，連忙道：“不用告訴我的，我不想知道！我剛纔只是隨便問問！”
知道太多祕密的人總是太危險，她覺得，還是小命要緊。
看着沈時卿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似乎一點也不想和他扯上關係的樣子，讓他頓時有些氣悶，果然是個沒良心的丫頭。
他瞥了她一眼，突然道：“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沈時卿：“···”
總覺得這個故事還是不要聽的好，可是她又壓不住心裏的好奇，正在糾結的時候，顧離棠卻已經淡淡的開口了。
“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曾經在秋獵的時候遇到過一隻火狐。”
“火狐在整個大梁都是極爲罕見的東西，別說獵到了，平日裏，見上一面都難，許多人以前都說，火狐肯定只是先輩的人臆想出來的，根本就不存在。”
“甚至，有些地方，還把火狐當成是好運的象徵。”
“那年秋獵的時候，當今聖上不僅僅遇到了火狐，還把那隻火狐給獵到了。”
“然後，皇上就把那隻火狐孝敬給了先帝！”
“底下的一衆大臣都說，大梁能獵到火狐，可見來年一定紅紅火火，這是大吉兆！”
“先帝龍顏大悅，加之那年風調雨順，皇上作爲皇子的時候又辦了幾件有利民生的事情，所以先帝高興之下，就封了當今聖上做太子！”
沈時卿本來一聽到有關皇上的事情的時候就已經不想聽了的，這種宮廷隱祕，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但是她看顧離棠的神情中帶着一抹懷念，一抹嘲弄，那打斷的話都到了喉嚨裏，卻也沒有說出來。
不過，她聽到了這裏，倒也聽出了一點名堂出來，問道：“所以，那穆清和是用火狐設計了聖上？”
“然後，他拖着我們不然我們離開，是不想我們通風報信？”
顧離棠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沉默着往前。
沈時卿卻突然大失驚色，催促道：“那我們快回去報信吧！”
按照前世的規矩，皇上駕崩還得兩年之後，可是這一世，多出了一些這樣的事情，如果皇上真的遭遇不測，那麼···
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便是顧璫傷了關元穴，不能生育後代，可是還有曲家呢，誰知道曲家又會有什麼打算？
而且還有一個顧呈在一邊虎視眈眈！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沈時卿頓時臉色都白了！
顧離棠只當她是害怕因爲皇上受傷而受牽連，連忙安慰道：“不要緊，皇上身邊跟了那麼多侍衛，不會有事的！”
“你要是害怕的話，我們現在就過去！”
他說完，吹了個哨子，那在林中喫草的馬自己就飛奔過來了。
顧離棠摟着沈時卿飛身上馬，馬兒朝着獵場疾馳而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剛纔的那片草地上，那個本來應該死了的穆清和倏的又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