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連門外的碎金日光都變得黯淡了許多,那眼神輕輕落在自己身上,又像透過自己,看向更加遙遠的過去,看進歷史的塵埃裏。
不知道爲什麼,她有些介意……卻又十分清醒理智地明白,他們並不相識、此前也從未遇見,若有似無地低笑了聲,終究什麼都沒說,轉身自顧自上了樓。
燕兆修目送着言希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神色莫測地離開朝着仙客居而去,這一次,他並沒有聽見身後掌櫃地交代店小二將飯菜送到言希姑娘屋裏。
所以,他也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很乾淨漂亮又瀟灑明朗的少女,就是他去藏書樓想見而沒有見到的人。
而仙客居,眼見時間過去了不少,將鯨落安排好之後,又對着掌櫃吩咐了幾句,姬易辰就急匆匆出了門,臨出門前,他似乎有所感應地朝樓上看了一眼,那裏,是一扇多日來都緊閉的門扉。
仙客居
盛京城達官貴人衆多,最是注重隱私。
是以,仙客居從來不會干涉客人的出入、行爲自由,姬易辰也素來樂得清閒悠哉。
唯獨這一間……
他皺了皺眉,對着掌櫃的招了招手,掌櫃立刻小跑着跟上,“主子,您有何吩咐?”
“樓上那間,最近可有異動?”姬易辰低聲詢問,那是季雲深特意交代看着的,但凡有什麼動靜都要派人告訴他,只是,這幾日倒也乖,幾乎都不出門,即便出門也只是下來喫些東西,或者去夕水街轉轉。
“沒有吧,今日還未見出門呢,就午膳時分站在門口吆喝着要咱們把菜端上去。”
姬易辰聞言,點點頭,吩咐,“繼續看着,我去宮裏了。若是有什麼事情,便去季王府找流火,今日應是他留守着。”說着,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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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西移,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長。
仙客居那扇緊閉的門扉之後,沒有人看到一雙豆大的眼睛悄悄縮了回去,那門並未緊掩,而是開了一道難以察覺的細縫,此刻,那眼睛縮回去之後,才小心翼翼關了門,那人轉身,對着牀榻之上被五花大綁的男子嘿嘿一笑,露出有些發黃的牙。
“嗚嗚!”牀上的人不僅被綁着,連帶着嘴巴都被堵了,說不出話,只能一個勁發着嗚嗚聲,緊緊蹙起的眉毛下,是一雙凶神惡煞的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矮胖二長老,眼神之利宛若要將對方碎屍萬段。
上官博。
若說在此之前,上官博只是純粹不喜歡三大長老的做派,那麼這一次,他是真的對“長老”有了更深入的瞭解——腌臢透了!
爲了擺脫自己,竟是不惜在食物裏下藥!
“二少爺,想來你是不知道我要去做什麼的。”二長老似乎心情極好,這幾日被這死小子壓着的憋屈終於得到了釋放,一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他便格外地有耐心,竟是在牀榻之上坐了,耐心地給上官博解釋道,“當然,你也不會明白,我這幾日爲什麼心甘情願被你這麼看管着非要等今日才動手。”
“二少爺……你知道你輸在哪裏了麼?”二長老笑得隱隱有些詭譎而森寒,那豆大的眼睛因着那詭譎的笑意,更是眯着仿若兩點刺目的星芒。他等了一會兒,才似乎恍然想起般,“嘿,瞧我……竟是忘了二少爺此刻說不了話。”
“二少爺啊,你終究是太嫩了……對,你想得沒錯,南宮府我的確是進不去,所以我去夕水街上瞎晃悠,就是爲了碰運氣見一下南宮大小姐。”
“但是,南宮府我進不去,卻不代表皇宮我進不去啊……”
“嗚嗚!?”本來因着憤怒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之間睜大,什麼意思?這老不羞還能進皇宮?這一次,是真的驚訝了——難怪這老不羞僞裝了這麼多天,原來……原來她的目標一致都是今天!
“對,看來還不是很笨。”二長老起身,得意地眯着眼兒笑,“可惜,你終究明白得太晚了!而且,看你和上官井都這般護着這個小妮子,我如今倒是心中愈發確定了……你說,要是我把上官家族的聖女帶回去……家主會不會也給我一個繼承人的身份做做呢……”
“即便不給,那麼,長老之位也該換一換次序了吧……”豆兒眼中,貪婪的光芒愈發明烈,屈居老二多年,仰人鼻息、說着奉承的話,做着狗腿子的事,人人說到二長老,都帶着明顯的不屑——還不就是靠着大長老才混到至今麼?
呵……
他有些激動,一想到近在咫尺的曙光,一想到帶着那人回到族裏,完成這麼多年盡闔族之力都沒有做到的事情,順便,還能參想來眼高於頂的上官井一本,那該是多麼大快人心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這一點,他就很激動,連帶着話也多了不少,看着被丟在牀上只能用眼神瞪着自己的上官博,嘿嘿一笑,拍了拍上官博的臉,“二少爺,今日,就要委屈你一下了!等到本長老帶着聖女回到族裏,受族長封賞,登上長老之首時,定不會忘了今日!”
最後一句咬牙切齒的,說着感恩的話,倒不如說是威脅,這些日子爲了放鬆上官博的警惕之心,自己可謂是忍辱負重……之後,定要好好討還回來的!
如此想着,他再不做停留,也不敢從門口出去,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這仙客居似有眼睛盯着他們這個房間,是以,他關了門,用早就準備好的布條擰成的繩子一路從窗口出,然後七拐八拐避人耳目從西北角落翻牆出去。
他身形矮胖,這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氣喘吁吁,卻也不敢偷閒休息,馬不停蹄地往皇宮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