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諭?”少女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輕聲軟語地低笑,有些惑人,在這如同審訊一般的場合裏有些不合時宜,她低低笑着,格外誠懇而自然地問道,“何種神諭?”

    “這我自是不知的,也是沒有資格知道的。”二長老搖搖頭。

    “哦?那誰有資格知道?”

    “族中,除了能夠與天對話、接受神諭的聖女,便只有祭司大人了。”

    “欽定我爲下一任聖女,便是你們這位祭司大人的意思?”

    “不不,不是的,是上天的意思,祭司只是代爲轉達……而且,您是上官家族現任聖女,只要您跟我回去,便馬上就能舉行儀式成爲我族最高貴的聖女。”

    面對祭司選定的聖女,又同是上官家血脈,這些無傷大雅的問題,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二長老並未開口要求摘去眼布,淡定自若地很。

    一問一答,閒話家常般,令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言希都挑了挑眉,心中默默倒數。

    果然,三個數字還沒數完,少女還在那笑,只是笑意倏忽間轉冷,滿滿的譏誚與諷刺,“那聖女之死,你們的祭司可見到了神諭?”

    話題轉得太快,二長老明顯一愣,微微仰起腦袋朝着南宮凰的方向,只是蒙着眼睛什麼都瞧不見,自然也瞧不見傾身往前探着的少女盯着的他的目光,譏誚、狠厲,瞳孔濃黑卻微微縮起,隱約殺氣在其中流轉。

    靠着牆壁抱着胳膊悠哉哉看戲的言希不自覺站直了身子,準備隨時上前阻止可能突然失控要殺人的南宮凰,便見南宮凰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緩緩起身,慢條斯理踱着步子揹着手,“既然聖女是可以與天對話、接受神諭的,那麼你們口中的那一位聖女難道沒有接收到上天啓示告訴她如何規避災難逃過一死麼?可見,這天……也不靠譜得很!”

    話音落,二長老明顯渾身一顫,“慎言!”

    說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於嘶聲力竭,才轉了聲對着南宮凰說話的方位哆哆嗦嗦地提醒道,“如今您已是我族聖女,雖還未舉辦儀式,但聖女之位是上天神諭,您自是深受上天眷顧與關注的,切記要慎言,免得惹怒上天衆神……”

    “放屁!”南宮凰豁然轉身,一把扯開二長老頭上黑布,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突然受到光線刺激,他下意識伸手要擋,可手被捆縛着,便只能閉了眼,黑布揭開刮過臉頰,即便是他日常疏於保養的“橘子皮”臉頰也是火辣辣地生疼,可他終是沒有反抗、甚至沒有憤怒,閉着眼睛的模樣反而像極了犯了錯的下人一般跪着,瑟縮着。

    眼還未睜開,雷霆之怒便已落下。

    南宮凰壓抑了一整夜的情緒終於宛若驚雷炸響,“神諭?!慎言?!若真的有蒼天眷顧,我母親何故於千里迢迢逃出生她養她的家族、更是十數年來即便被當做一無所有的孤兒也從不提及自己身世?若是真的有蒼天眷顧,她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回府待產,爲何卻在即將踏進家門的時候慘遭不測?那時候,眷顧着她的衆神在哪裏?若真的有上天眷顧和關注,那我在雪域之巔全身鮮血被抽離的時候,眷顧着你們上官家族的衆神又在哪裏?!”

    “啊?!你告訴我!它的狗屁眷顧在哪裏?!”

    一聲高過一聲,聲聲質問與詰難,嘶聲力竭的少女因着激動,往日裏總顯得過於白皙清冷的面容泛着激動之後的緋紅,看起來,反倒更有了一絲人氣。

    臉上還有些火辣辣地痛,可是這些話卻宛若更加響亮的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一下重過一下,少女眼神如刀,刀刀落於體宛若切膚之痛。

    他想辯駁,卻發現根本無從辯起,只能低頭,卻異常堅定地重複,“上天神諭,您是我族現任聖女。您,必須跟我回去。”

    言辭敬重、卻執拗,不知道是爲了說服她、還是說服自己。那些根深蒂固的家族傳承早已融於血脈,自是不會被人三言兩語便開始質疑,只是,卻也無言辯解。

    “聖女?呵!今日本小姐就把話擺在這兒了,今夜帶你出來,是要審問於你,若是回答得好,你尚且還能回到你們風之迴廊做你風風光光地二長老頤養天年,若是不好……你就祈求真的有眷顧你上官家族的衆神吧!”

    南宮凰嗤笑一聲,坐回寬大金絲楠木大椅,翹着二郎腿眼神譏誚,咧嘴一笑,“至於那勞什子聖女,本小姐的母親生前不曾說明,自是覺得這位置也沒什麼意思,棄之亦不可惜,本小姐自是聽憑母意,你就斷了這念頭吧!”

    “聖女之重,重於上官家任何一人,若能帶聖女迴歸,自是餘生蹉跎苦困、甚至就此殞命,亦不可惜。”二長老仰面看向前方,擠在臉上的豆大的眼睛裏,是前所未有、一往無回的堅定和慎重。

    他這一生雖說不能說一輩子光明坦蕩,可即便是偶有私心,終是爲了上官家族的傳承延續。若是上官井真的有意帶着聖女回上官家繼承聖女之位,他自是不會從中爭奪,可如今,上官井明顯是不願帶她回去,甚至,在這一點上不知爲何,從來不對付的兩兄弟竟是隱隱站在一個陣營,百般阻撓不讓他接觸到南宮凰。

    是以,他才如此行事,冒着巨大風險、冒着天下之大不韙,也要進宮去見南宮凰。

    他哪裏不知其中兇險,他哪裏不知道這就是掉腦袋的事情,他惜命、他膽小、三個長老裏他的確是最貪生怕死、好喫懶做的那一個,是以,才最是文不成武不就、年過半百之時只養了一身肥厚的膘,可……聖女……是上官家的命脈!是上官家最最重要的、接受神諭、指引方向的神之代言!

    小輩無知,不當回事,那便由他來帶聖女回去!

    他維持着這有些狼狽的姿勢跪着,只承諾於面前不過十幾歲的、於他看來只是一個孩童的少女,她的……女兒。當年,他送她上聖女寶座,如今,也由他送她的女兒上同一個位置,榮耀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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