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狐!紅狐!”
紅狐忙從外面趕來,“姐姐,怎……”
聲音戛然而止,紅狐看見地上坐着一人。她白髮蒼蒼,皮膚幹皺得像是枯死的樹,雙眼一片灰濛不見半分靈氣,背有些佝僂,一開口,連聲音都是蒼老的。
翹一癱坐在地上,舉着手中的銅鏡顫抖着開口,“紅狐,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紅狐心痛,狐狸眼垂下兩滴淚來,“姐姐,別怕。”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翹一嘶喊着,一把掀了桌子,鏡子也應聲而碎。
翹一像瘋了一樣大喊,臉上早已是滿臉淚水,“崑崙鏡,崑崙鏡呢?!”
紅狐跳在她肩頭,“姐姐,崑崙鏡昨夜被盜了。”
被盜了……那個維繫她美貌的神器居然被盜了!
翹一仰頭而泣,她不敢低頭,因爲一低頭滿地的碎片就會折射出她現在可憐的樣子。她用力地扯着自己的頭髮,她討厭那象徵着蒼老的白髮,討厭那乾枯的手,她恨現在的自己。翹一大聲地哀啕,一口甜腥涌出。
紅狐嚇壞了,“姐姐,你別這樣。紅狐害怕。”
翹一沒有力氣再喊叫,只是流水簌簌地流下。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紅狐,我不能老。”翹一哭着喃喃道。
她還沒有嫁給瑞守南,她還沒有讓紅狐修成人形,她還沒有……還有這麼這麼多的事尚未做完,她怎能輕易老去。
人間,四月。
話說這番子虞和小徒弟在城中搭設了一家醫館,這些日子前來診治的流民、乞丐、老人孩子不少,幾十人幾乎都是同一症狀,與老婆婆所說無異。
可無論怎樣都查不出病因所在,子虞沒有旁的法子只能每日開些補血壓火的藥暫服。再加之缺糧少水,藥材供應不足,子虞只得每日半夜便到周邊荒地四處尋集草藥。
很累,可很充實。
“師父快來,外面有人暈了!”小徒弟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子虞跑出去見小徒弟正攙着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忙上去搭手。子虞咬着牙,這人實在是壯實,扛不動…
只是突然間肩上的力道驟然一鬆,子虞回頭,見到一位熟人。
“慕容風尤?”
“子虞姑娘,好久不見。”
男子翩翩如玉,他的笑讓人平靜。
慕容是男子,有他幫忙醫館的事情很快便忙完了。他半靠在木椅上,望着子虞說,“多日不見,你似乎變了許多。”
“確實很久呢。”子虞冷冷地望向他,“慕容公子。”
慕容只對那目光視而不見,反倒笑言,“不過一面之緣,何其有幸,子虞姑娘還記得在下。”
子虞慢慢地向他走近,她突然湊過身去,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三千年不老的人間郎中,想要記不住,很難。”
“怎麼,懷疑我?”慕容笑得痞痞的,手順勢攬上子虞的柳腰,“放心,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而已。”
子虞不怒反笑,手輕輕地在慕容臉上游走,“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總之離開碧絲城,離開醫館。不要靠近我。”手上的力度漸漸加大,妖媚的笑不禁意間露出。她將他的手從腰上移開,轉身便走。
六界各有象徵着各自身份的圖案,子虞認得,那是地府的標識。
見她仍有疑慮,慕容補充道,“冥醫爲鬼魂治病超度,牛頭馬面不會勾我魂魄。不過最大的好處是容顏不老,所以我纔可以以如此俊朗的容貌活上千年。”他突然捏捏子虞的鼻子,”這裏死的人太多,我得超度亡魂,所以不能走。“
“總之。”子虞目光如炬,“不要試圖瞭解我,更不要試圖利用我。”
她再也不要傷害到任何一個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
慕容走近她,斜着身子幾乎快要靠在她身上,“子虞姑娘記不記得,當初可是你死抓着我不放。”
“師父!”
小徒弟突然跑進來,臉刷地一紅。忙低頭,“師父,找到水源了,就在東山口上…”
“他是?”小徒弟指着慕容問。
“大夫。”
子虞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此處,來不及多說什麼便忙不迭地往東山趕去。
“欸,師父!”小徒弟想要叫住她。然而子虞已消失在路口。
雲羌回頭,收斂了笑意。與慕容對視片刻,眸間的天真無邪剎那消失不見,只剩冰冷。
“你怎麼在這兒?”慕容同樣面若冰霜。
慕容抱手反問,滿臉戲謔,“爲何你能在,我卻不能。”
“你來這兒有什麼目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你要清楚她是誰,你又是誰。你們又該是怎樣的關係,又只能是什麼樣的關係。”雲羌這番話說得隱晦,不經意間卻在提醒慕容他的身份。
“什麼樣的關係,什麼樣的身份,都不勞你替我操心。反倒是你,可得好好隱藏着,否則你那位主人是不會放過你的,屆時送了小命豈不是可惜。”
“那又如何,人總歸,都是要死的,不是嗎?“雲羌笑笑。
“無論是誰終有一死。這是命,哪怕是上古大神,也逃不掉的命。”雲羌見他的手漸漸收緊,不由放聲大笑,“動怒了?放心,只要你不壞我好事,我自然不會給你找漏子。你若是願意,咱們便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不願,那咱們便魚死網破好了。誰也討不着好處。”
小徒弟撣撣衣袖,向光露出笑臉。純真再一次回到她臉上,明亮的眼如天上彎月。
“我要去找我師父了,慕容大夫,回見。”
廣袤的大地重新泛起生機,腐爛的土地終於冒出新綠。鳳凰涅槃是重生,重生之後,是死亡。
“天厲上君。”九重天上,暮歸雨聘婷而降。
“你看這片土地,民生疾苦,妖魔肆虐。法不法,道不道。”
這樣的聲音沉穩又平靜如水,淡漠中帶着莫名的疏離。這樣清冷的聲音,只會是他——季子清。
他負手而立,於九天之上俯瞰大地。暮歸雨站在他身側,她知道他心裏裝的是蒼生。
“天帝還不肯下令降雨?”
“天帝怒氣未消,又怎會下令降雨?帝意難測,雷公電母也不敢妄下決定。畢竟,天界中沒有人想成爲第二個龍王。”思慮再三,暮歸雨到底還是決定開口,“子揚,其實,你不必硬要自己扛這麼多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