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靠着背後的座椅把手，“後卿，你還是我的臣，是嗎？”
後卿看着她的眼睛，每當她的眼裏綻放出這樣的光芒，有着這樣的堅定，他就知道她心裏有了什麼決斷，而這種決斷在很久以前，只在那一場神族大戰中出現過。
他用力地點點頭，“是。”
在這世上任何人都會背叛你，除了我。
“我知道你去見過紫胤。我要你投誠於他，取得他的信任。我要知道他的實力，我更要知道他，究竟是誰。”
後卿思忖半晌說，“只要是你要我做的，我都會去。可是神主，這個孩子你絕對不能要。明白嗎？”
面對後卿灼灼的眼神，羲和有些閃避。她不敢與後卿對視，有些吞吞吐吐地答，“我……”
其實不僅後卿明白，羲和也很明白。放棄這個孩子，纔是最明智的做法。可是，這個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情感與理智在腦海裏發生激烈的碰撞。羲和承認，她猶豫了。
一直以來殺伐決斷的她，在面對自己的情感時，她猶豫了。
她仍然記得季子揚曾不止一次地把她擁在懷裏，在她耳邊呢喃，“羲和，我想要個孩子。”
這是他的期望，也是她的期許。
可是這個孩子選擇了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母親。
所以註定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你要明白自己的處境！”後卿提高聲調，他情緒有些失控，竟一把握住了羲和的手腕。
“神族的孩子在母體之時，要想長大隻能靠吸收母體的元氣。這孩子若是真的出生，你剛剛恢復的過半神力幾乎都會消耗殆盡。到了那個時候，你拿什麼來和紫胤鬥，你又拿什麼來護好你自己的孩子？”
“難道你真的要爲了季子揚，放棄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嗎！”
後卿從未這樣激動過，羲和的手腕被他抓得泛紅。羲和一把甩開他的手，反手一耳光扇在後卿的臉上，怒斥，“這是我的事！”
這一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們君臣之間第一次這樣衝突。
片刻後，羲和與後卿各自恢復冷靜。羲和坐下來，單手扶額。最終微微嘆息一聲，“孩子的事我會考慮。給我點時間，讓我冷靜冷靜。紫胤的事，越快越好，若是有什麼消息不方便你親自前來稟報，就讓鬼車代替。”
後卿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抱手告退。
羲和的身體有些不舒服，心緒紊亂，她從未覺得這樣的無助。她的身子往後靠了靠，輕輕地閉目。
太極圖裏是一片混沌，沒有光亮，像是一片虛空。亦如鴻蒙之初的樣子，羲和走進來感覺到四周都在充斥的空虛和來自遠古時分的寂寞。
這是在季子揚的夢裏。
原來在夢裏，他就待在太極圖中。
羲和漫無邊際地走在這片混沌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來到一方潭水前。她慢慢地走進，於草叢之中看到在小憩的季子揚。
羲和一步步走近，她俯下身，細細地端詳着他。她想要去拉住他的手，可她強入他夢境，只是一個幻象而已。連他的肌膚都觸碰不到。
“子揚，我們有孩子了。”
“你知道嗎？我們有孩子了。”
“可是。”羲和低下頭，手放在小腹上，話裏透着委屈，“我們不能，我必須放棄他。我知道你會怪我，可是沒有辦法，對不起……”
“或許，我們這輩子真的是情深緣淺。”
雖然知道季子揚無法聽見，可是羲和還是在自言自語。她輕輕嘆口氣，卻不知道有一滴虛幻的眼淚掉下來。她苦笑，大概只有是一個幻影的時候，她才能真正流淚。
她起身，遠遠地走了。
後面的季子揚幽幽睜眼，他茫茫然然地擡頭環顧四周。他突然捂住胸口，不知道爲什麼心隱隱作痛。眼角慢慢滑出清淚，季子揚伸手擦了擦，心中差異卻又無解。
羲和睜眼。她長嘆一口氣，心下做好一個決定。
“冉姬，傳我之令。凡是玄都所轄領域，以後每一天都要向本皇進貢最純淨的元氣。”
羲和的聲音冷冷的，冷得讓冉姬輕輕地打了一個顫。冉姬輕輕點頭，“屬下這就去。”
門口傳來聲音，羲和擡眼，“你怎麼又回來了？”
“剛剛替你把脈時，你的身體很差。我放心不下，所以再回來看看。”後卿答道，“不過，剛剛來時聽到你對冉姬下的命令，我就知道你做好決定了。”
“嗯。”羲和點點頭。
後卿的心安下來，“這就是我爲什麼一直堅定不移地跟着你的原因。你從來都是這樣，不曾讓人失望。你也從來都是這樣，冷心冷情。”
“我還以爲你無論如何都會保住這個孩子。沒想到你卻要這樣，在孕期的一半將她強行剝離母體，生死由命。還蒐集各處純淨的元氣，給胎兒足夠的養分，減少自身的損害。”羲和如此的做法，讓後卿不知究竟是喜事怒。
“你知道我沒得選擇。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如果不這樣，她連一絲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如果我感情用事，被取代則會成爲必然的結果。我、他的父親甚至於整個天下都會覆滅。”
“我想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我無法做一個稱職的妻子，無法做一個稱職的母親。這一生，我都在爲我的使命而活。爲了一個神的尊嚴而活。”
後卿不忍見她這個悲傷的樣子，他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說，“雖然我很嫉妒。但不得不說，他很好，你也很好。你們的孩子必然也很好。神主，就莫要擔心了。”
“我不擔心。”羲和站起來，即便心痛難忍，還是冷漠地開口，“我羲和的孩子，若連這點苦難都受不了，就沒有那個資格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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