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裹着一件鹿皮披風,頭上戴着一件巨大的斗笠,上面已然滿是積雪,胯下的毛驢氣喘吁吁地噴着白霧。海北郡郡城遠遠地已經映入眼簾,現在雖是白晝,但是滿天的彤雲加上飛雪,已經讓這白晝也暗如黑夜。
都說瑞雪兆豐年,但是這雪卻完全讓人高興不起來,已經四月了,朔州的雪卻遲遲不化,到這個時候還突然下了這麼一場大雪,一年只能收一次糧的朔州,恐怕又要迎來災荒的一年。
他想着這些,到了城門口。這種天氣很少有進城的人,所以守門的兵士們也都悠閒無比,聚在火堆邊聊天烤火,看到坐在毛驢上的他走過來,他們中看上去年齡不大的那個站了起來,連連打了幾個哆嗦“什麼人”
他翻身爬下毛驢,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簿子和一塊玉牌“欽天監靈臺郎武辰,來海北郡公幹。”
那人拿過文書和腰牌,簡單地看了看,點點頭“這時候來海北郡公幹啊,老哥你也不容易啊。”
武辰苦笑起來“都不容易,欽天監的幾位老人家不方便出門,只能派我過來。”
“行,老哥你進去吧。”
武辰朝那士兵拱拱手“謝了,順便問一句,本地的客棧該怎麼走”
“往前走就能看着,右手邊掛着紅色旗子的就是。”
“謝了。”
武辰往裏走着,隱約間聽到了那些兵士在身後小聲議論着他。但是風雪太大聽不太清,他牽着毛驢在街上艱難地邁着步子,果然,走了一會兒就能看到右邊掛着的紅色小旗。他牽着毛驢走到客棧前,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打開裏面的小廝一臉怠惰地看着他打了個哈欠“客官,住店”
“嗯。”
“這樣,驢我幫您牽到後院,掌櫃的在裏面。”
武辰走進屋中,看到一個男人正坐在炭爐邊上嚼着肉乾,看到他,聲音懶得像是癱在地上的一坨爛泥一般“單間一兩一個月,通鋪三錢兩個月。”
“單間,先住一個月,”武辰從懷裏拿出一塊銀錠,擺到櫃檯上,而看到那塊銀錠的掌櫃馬上滿臉堆笑,跑到武辰身邊,幫他拎起他的行李。
“來來來,老爺,這邊走。”
武辰跟着那人來到了樓上,進到了一個單間中,武辰四處掃視了一圈,這房間作爲一座郡城的客棧中的上房,看起來未免有些過於寒酸。不算小,但是卻看起來像是普通農家的房間一般,顏色土裏土氣的。
“幫我燒壺熱水,來壺熱酒,”武辰把披風甩到一邊,坐到牀上“咱這廚房能做點什麼”
“您看您想喫點什麼我盡力幫您研究研究,畢竟咱這剛剛開春。。。”說到開春,掌櫃的臉上露出了一股苦笑。
“隨便來碗熱湯麪就行。”
“好嘞,那小的先去準備了。”
武辰坐在牀上,從旁邊的包裏拿出了一個簿子,上面是許多抄在上面的傳說內容,無一例外地都在記載一個常年在朔州一帶遊蕩的名爲釗戕的怪物。
但是所有釗戕的線索,在靖元七年就斷掉了,靖元七年之後,沒有任何關於釗戕的記載。而他深知這件事的原因,因爲他的父親,武家的活下來的獨子,前欽天監監副,親自帶着一位貴人,一位自西域來的貴人,來到了海北郡,陪着那位貴人收服了釗戕。
那位貴人的名字,現在已經成了不能談論的禁忌,但是他仍然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以及她給整個欽天監,給大胤以及九州世人留下的最爲寶貴的遺產那個預警:
正序將成。
那是人尚未被創造,神的時代。當神的時代結束之後,天空中羣星的秩序開始崩潰,流轉起來,而殘存的神,在那只有也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是正序星書中說出了一個極爲可怖的真相,那就是終有一日,星空中的列辰諸宿重新流轉到正序的排列時,沉睡的一切都會醒來。
武家一直以來研究的龍子,也屬於沉睡的神明,而釗戕的廣泛地活躍起來,也就證明了一件事正序馬上就要來臨了。
從歷史角度來看,釗戕曾經在海北郡導致了數千甚至上萬的傷亡,而這個傷亡則集中出近四百年。從他手中的正序星書上的內容來看,天空中的星辰,距離正序也越來越近了。這對於世代研究龍子的武家,是絕佳的機會。
釗戕在十年前被一位貴人帶着武辰的父親收服,而收服後封印的地點,他也在調查之後,得到了答案。
清明世商會海北郡大倉。
很快,掌櫃把他要的熱水端了過來,同時端過來的還有一碗麪,裏面加了兩個蛋還有五塊切成片的肉乾以及一些榨菜。
“掌櫃,我問件事。”
剛剛放下了水壺和麪的掌櫃急忙點頭“哎,老爺,您要問什麼”
“清明世海北郡大倉在哪”
“清明世的大倉在城外,出了東門順着官道走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就在海邊。”
“好,謝謝。”武辰點點頭,站起身,裝作不小心把自己的官身文書丟到地上“啊,抱歉。”
他剛要去撿,那掌櫃急忙撿起來,遞給了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上面的字“啊,老爺您是京裏的官爺啊。”
武辰笑着點點頭“官爺說不上,爲聖上做事而已。就是個欽天監的小官。”
掌櫃滿臉堆笑着點點頭,把那文書遞迴給他“行,那老爺您吃麪,再不喫涼了,小的還有事辦。”
武辰看着掌櫃走了出去,無力地笑笑,他剛剛在外面露白,這麼大的雪天,這掌櫃的隨時可能對他動殺心,殺了他拋屍城外都沒人知道。但是如果讓對方知道自己靈臺郎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敢於輕易動他。
他吃過麪,掛上門閂,躺到牀上。他還是回味着心中不知何時出現的第一股叛逆的逆流,那股從對太子的憤怒變成對大胤的憤怒的,最初的逆流。
這個王朝的末年碰到了星辰迴歸正序的時代,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幸運的事情,這樣,他可以用他的知識,去毀滅這個他再憎恨不過的王朝。
奪走了他的家族,奪走了他的愛人,奪走了他的幾乎一切的這個王朝。
他沉浸在仇恨和憤怒之中,緩緩地睡去了。那是無夢的一夜,他睜開眼,穿好衣服,披上斗篷,戴上斗笠,走到大廳的大門前發現外面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他走到後院牽上驢子,騎着驢出了城東門。
海北郡城建在山上,出了城門就是一個大下坡,一眼就能看到海邊那滿是積雪的海港和巨大的倉庫,不過雖然一眼就能看到,郡城到海港的距離卻仍然非常遠。
他遠遠地就能隱約間看到那海邊倉庫上瀰漫着的濃厚的陰氣,騎着驢很快就到了港區的圍牆邊,他走到大門前,找到門衛,拿出自己的官身文書和清元官正寫的一封信“欽天監靈臺郎,來倉庫取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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