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路老爹揹着貴蓀沿着小路往坡上走,他心裏琢磨着,這回事情是真的鬧大了。身後揹着這小子也不知道幾時能醒過來,他要是沒事倒還只是賠上些錢的事,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邊七上八下的嘀咕着,邊使着全身力氣揹着貴蓀往坡上的小路去了。

    忽聽得女人“哇——貴蓀!我的兒~”的一聲便嚎啕哭了起來,還未來及停下擡頭細細去看,便傳來一陣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泣不成聲的辱罵。無需多想必定是貴蓀娘來了,路二奎更得加快了步子,先把人弄回去找大夫來或者送鎮子上的衛生所去纔是首要的事。貴蓀娘搖搖擺擺的一路小跑過來,邊跑邊哭邊哭邊罵。所罵內容無非鄉野間粗鄙的言辭,由一個很有可能即將失去兒子的母親口中哽咽着脫出,其中內容無非“烏龜王八、臭不要臉、有人生沒人教的下流犢子”等等。在此無需贅述,不在話下。

    路老爹自覺理虧便是一言不發,只是揹着貴蓀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他不能停下腳步,正如他不能停下來擦去已經流淌到脖子根的汗。

    “你們家那三個龜娃兒!剛纔一路從那邊跑開了。”貴蓀娘問,“他們怎麼跑了倒是扔下你一個人?這仨小子見了我跑得更快,喊都喊不住”

    “呃哦~是是是!”路二奎仰頭賠着笑臉喘着氣說“我囑咐他們去找醫生去了“說罷長長的出了口氣,搖頭甩甩額頭上的汗。

    說話間只見坡上又來了一撥人,看見如此情形幾個壯實的後生忙跑了過來。

    “二奎叔!給我們吧。”四柱帶頭說着,“嬸子,你也甭怕。有我們吶!”

    身後的小弟兄們也跟着附和道:“是呀嬸子!說的是呢”

    四柱伸手要接過路老爹背上的昏迷者,路老爹倔強的堅持說:“哼~不用不用,我能行的。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吧……”

    “二奎叔,你這人咋這麼犟呢!”四柱伸出兩條粗壯的胳膊在半空中僵住

    “不知道個好歪!”

    “咱們多管閒事!”

    “不識好人心~”

    “看他能背動?一會兒就累跌倒了~”

    “真是不好開交的,活了半輩子的人了還是這樣”

    “是了~不合羣,要喫虧的”

    身旁的,身後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兩旁的說完笑着看周圍人的反應,接着便是一陣“可不是!說的是呢~說的是呢~”、“是這麼個理兒~”身後的人更是邊說邊跟着,指指點點着步履蹣跚的路老爹。

    路二奎的心裏,此時一萬個的不解和憤慨。這麼些個赤條條精壯結實的後生,嘴竟比那炕頭上纏着裹腳布的老孃們還嘮叨不堪,嘮叨着東家長西家短。這個是,那個非!嘟囔着人情冷暖,世事炎涼。這些人的嘴,喫人不吐骨頭!

    “我說路二奎!你現在充什麼大個兒!”貴蓀娘聽得衆人一頓奚落心裏更是憤憤不滿起來。

    就在此時,二奎背上的貴蓀突然掙扎起耷拉着腦袋,晃悠着咳嗽了幾聲,卻並未睜眼。衆人聽了又是一陣交頭接耳的議論,臉上都帶着喜出望外的表情。路老爹是最先感覺到的,心裏着實捏了一把汗,又好比一塊又重又大的石頭終於給了他些許喘息的機會。貴蓀母親聽到後更是歡喜!

    “路二奎!人家幾個後生要給你幫忙你倒是狗咬呂洞賓!趕緊把我兒子放下,讓四柱他們背了去。我兒子要有什麼好歹——別說你們老路家祖墳!連你們家,我都給你挪平咯!”

    路老爹見不好再爭執,二來自己着實是累的快要全身都透支了,剛纔拒絕那純是爲了一口子氣,他知道四柱心裏的道道兒。論玩心眼子,活了大半輩子的路二奎,心裏比誰都明白,何況是四柱和這些個愣娃。怕是村長書記就要趕過來了再想起剛纔那此起彼伏你一言我一語的“批鬥”,老路心裏卻是頭一遭覺得這麼可怕,都道是“人言可畏”,細細想來着實不假。此時此刻這個飽經半世風霜從那個風雨泥濘的時代掙扎走來的老人,心裏頭的滋味兒,自是五味雜陳不可言說!

    四柱一把接過貴蓀,橫着抱在胸前,一手託着貴蓀的脖頸,另一隻手託着膝蓋後面的腿彎。一路連奔帶跑往來處去了,後面也跟着一路小跑的幾個小後生,還有貴蓀他娘邊追邊喊:“慢點~慢點!可不敢摔了”

    “哎?——不對呀?!”狗剩推着自行車猛的停下來問。

    “這是咋了?狗剩!”身旁的衆人圍了過來問道。

    狗剩扒拉開人羣,衝着一旁正拿袖子擦汗抹脖子的路老爹擺手招呼:“二奎叔!咋不見大貴、大富、大昌了?哪啦?不是畏罪潛逃了吧?”說罷扭頭衝圍在兩旁的人大笑。

    “呀~!是了麼!咱這下來就沒見過大貴他們。哪了這是?”幾個老媳婦也幫腔問道,人羣一下子又炸開了鍋。

    “二奎!快過來~問你話呢!”那個有着又白又長鬍子的老頭衝吆喝着

    二奎有意離人羣一段距離走着,裝作沒聽見,繼續加快步子往回走。

    老頭見喊不動便作罷了。轉過頭來可巧看見老劉家的三娃。

    “劉三娃?”

    “啊?”

    “啊甚啊!還不跑過去把你路大爺叫過來?”老頭拿柺棍戳戳三娃鞋尖漏出來的幾個腳趾頭。

    三娃扭捏了一陣子,雖有些不大想去,只聽得衆人都一個勁的說:“你這孩!長輩們叫你辦點事磨磨唧唧的。還不快去!回去告訴你爹揍你去。”

    “你們不曉得!三娃這孩勤快着呢。不勤快怎麼還往鎮上跑了一來回。”

    這話有些人還聽不大明白,便問:“啥意思麼?”

    “村長和支書可是你去鎮上喊回來的?”王大爺問,“合着這叔叔大爺的話不聽,嬸子大娘的話,鎮上縣裏跑腿就都使得?”

    衆人又是前仰後合捂着肚子胸口一頓笑,幾個老媳婦從背後推着三娃:“三娃!快去把你路大爺叫過來,你娃娃家跑得快。”推搡着還不忘順手在那結實的胳膊上擰上一把。

    三娃不知怎麼反駁這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畢竟一大部分他都不曉得是什麼意思。無奈着只好追着上去。

    “二奎大爺!二奎大爺~”邊跑邊喊。

    “你們看!這是我瞎說了??”話畢人羣中又是哈哈哈哈的一陣鬨堂大笑,幾乎都忘了此行下來的目的是要幹啥。

    鬨笑着老路和三娃便遠遠過來了。

    “二奎,三個小子呢?咋沒見着人?”白鬍子長者問道。

    “哦那啥!去鎮上找大夫去了。”路老爹回道。

    “村長剛纔已經打發人去了,說是鎮上衛生所剛好有個從河南來的老中醫,醫術高着呢。”老王說。

    “不是怕喫官司,跑了吧?”狗剩在一邊眯着那雙本來就不大的三角眼,笑眯眯的問。

    路老爹一愣,然後擠着笑臉說道:“不會不會,怎麼會呢!”

    話說路大貴、大富、大昌他們那邊是怎樣的情況呢,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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