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雙繪應聲，正要離開去取步搖，陳木枝開口了。</p>
“雙繪姐姐，你給留香居登記的冊子，可否拿給我瞧一瞧？”</p>
雙繪微微一怔，腳步停住，一時躊躇，等着王氏示下。</p>
王氏奇道：“木枝你要冊子做甚？”</p>
“姐姐與我感情最好，誰曾想我出海數月，回來就出了這麼大變故。女兒想着，找幾件姐姐生前最愛的物事，我做個紀念。”</p>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王氏一臉慈悲：“木枝有心了。只是人死不能復生，母親怕你睹物思人。若你真想要留些紀念，回頭母親找幾件出來，着人給你送去凝香居。”</p>
“我想自己找。母親……”陳木枝拉住王氏的手，又撒嬌上了，“明兒蘭馨郡主生辰，女兒想找一件姐姐的首飾戴去，也算替姐姐去了一回。”</p>
“不是有金鳳銜珠步搖，還不夠啊？”王氏語氣也變得軟軟，似想說服她。</p>
“明日要穿宮裝，那步搖配如意髻最好，配宮裝打扮倒是未必了。”</p>
見她如此堅持，王氏也不好說什麼，對着一個孩子又拉不下臉，只得強笑着，對雙繪道：“去把留香居的首飾冊子拿來，讓木枝看看。35xs”</p>
又拉着陳木枝打量，嘆道：“明兒木枝可是頭一回穿宮裝，咱們國公府的假小子，也長成大姑娘了。”</p>
不一會兒，雙繪手持一本厚厚的冊子、以及一隻紅漆匣子過來，一併送到王氏手中。</p>
打開匣子，裏面正是陳木兮生前日常所戴那支金步搖。王氏小心翼翼地取出，步搖上的銜珠顫顫巍巍地晃動着。</p>
王氏似是望見步搖，又想起了陳木兮，眼眶微紅。</p>
“你姐姐沒福份，若能嫁進了怡親王府，更比我們國公府榮華富貴，卻是不能了。”</p>
陳木枝望着步搖，心下亦是黯然，卻並不想哭。</p>
她知道自己如今依然用陳木兮的意識打量着天地萬物，她無法去痛哭自己的“死亡”。但她黯然，終究以後，姐妹倆只能有一個身份繼續“存活”於世。</p>
外人以爲消逝的是陳木兮，只有她知道，真正消逝的其實是陳木枝。</p>
她爲妹妹而黯然。</p>
陳木枝啞聲道：“富貴皆浮雲。便是金山銀山，也不過就是或厚或薄的冊子。人若逝了，終究便宜了別人。費盡心機又何苦來哉。”</p>
王氏聽得心驚。這陳木枝如何會說出這番話來，竟似句句都有所指一般。</p>
“木枝……”她斂容，舉着那枝金鳳步搖，鄭重地道，“今天的髻梳得好看，母親替你戴上吧。35xs”</p>
“我屋裏兩個半大孩子，不會梳頭，我特意去留香居把藤花叫過來梳的。母親，把藤花給我凝香居吧，我要她每天給我梳頭。”</p>
王氏插步搖的手，在陳木枝的發間微微停頓，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忍住了。</p>
陳木枝在這樣傷感的時候，突然提這樣的要求，這氣氛讓人無法拒絕。</p>
而且，國公府二小姐，若點名要個梳頭丫鬟都要不成，這傳出去，王氏這繼母的名聲也不太好聽。</p>
“母親原該想到的，你回來，凝香居的人手要重新配齊。先把藤花調過去吧，回頭母親選幾個妥當的，一併給你送去。”</p>
她故意說“嬌蘭”，她就是要讓王氏知道，王華嵐改的什麼“青桐”，她陳家小姐不認賬。</p>
“冊子給女兒瞧瞧呢。”陳木枝說得輕描淡寫，伸出了手，王氏亦沒有任何阻攔之意，將冊子放到她手上。</p>
陳木枝翻開第一頁，便皺了眉。</p>
“這怎麼有些暗，瞧着好累。”她捧着本子，往正廳另一邊的案几那裏湊。</p>
那案几上放着文房四寶，因光線好，每日早上管事們奏事，雙繪便在那裏登錄。</p>
陳木枝也不客氣，索性坐了下來，將冊子攤開……</p>
可不知怎的，她竟然碰到了筆架上擱着的筆。那筆上還沾着墨，一滾，就滾到了冊子上。</p>
“哎呀！”陳木枝驚叫一聲，趕緊伸手去撣。</p>
饒是她眼疾手快，還是慢了一步，狼豪上未乾的墨汁在冊子首頁滾出幾個墨糰子。</p>
陳木枝趕緊將冊子一抽，終於“逃離”了墨汁的侵襲。</p>
她笑起來：“還好還好，沒有弄壞。”</p>
可手一拿開，陳木枝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搶救得太投入，手指上也沾了墨，這一抽，倒在冊子首頁蓋上了一個大大的手印。</p>
王氏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陳木枝手忙腳亂地在忙什麼。雙繪更是面如土色，這冊子可是她辛辛苦苦整理出來，萬一弄壞了，心血就白費了。</p>
陳木枝用餘下的兩根手指勾着冊子，放到桌子另一邊，抽出絹子擦了擦手，又要去擦桌子時，伺候在另一邊的雙彩終於忍無可忍，說了句“奴婢來吧”。</p>
“那辛苦你了。”陳木枝把絹子往桌面上一扔，“反正也髒了，你就拿這個擦吧。”</p>
又捧着冊子去跟王氏“獻寶”。</p>
“母親你看，雖然弄髒了，但是沒污到字跡，上邊的清單還是清清楚楚的呢。就是……冊子有些難看了。”</p>
此時此刻的王氏，真恨不得冊子被她弄得一團黑纔好，可又不能說，只得強笑：“無妨，反正也不給旁人看，能瞧得清楚就行。”</p>
又點她額頭：“你啊，冒冒失失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明兒去譽郡王府，可要像個大家閨秀方好。”</p>
陳木枝像是已經忘了方纔的黯然，嘻嘻笑着：“女兒就是大家閨秀，還有什麼像不像的。”</p>
一邊打趣着，一邊翻着冊子，心裏默記着，只覺得與藤花列的清單，果然有不少出入。</p>
陳木枝也不明說，看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挑了幾件首飾，說是自己想要的，將冊子還給了雙繪。</p>
“還需要什麼嗎？”王氏又問。</p>
陳木枝歪着腦袋想了想：“這些都是首飾，貴重是足夠了，卻不是姐姐的手筆，姐姐的字畫可是京城裏都有名，我要去找幾幅，掛我屋子裏，這樣才能天天想着姐姐。”</p>
她“豁”地起身，卻發現屋子裏的王氏和雙繪都不說話。</p>
“那我自己去啦，我知道姐姐的字畫都放哪裏。”</p>
王氏還能說什麼，她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多什麼嘴，問什麼“還需要什麼”，就該直接說“送二小姐回去”纔是。</p>
不，不是這一步才錯的，從鄭家來接人，自己瞞了陳木枝、沒讓她去，就已經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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