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爺!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什麼都不知道了。
夜九宸輕輕的抱着已經昏倒在自己懷中的冷月,動作輕柔且虔誠的,一下一下撫着她如墨染一般漆黑濃密的髮絲,就好像在撫着一件珍貴的寶貝。
漆黑的眼底,全是濃重的,化不開的寵溺和溫柔。
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冷月醒過來以後,會是怎樣一副恨不能將自己大卸八塊,卻還要端着偶像包袱,繃着臉面癱的模樣。
光是想想,夜九宸的嘴角,就抑制不住的勾起弧度。
“對不起呀,小月兒……”
頓了頓,夜九宸菲薄的脣慢慢張啓,柔聲說了起來。
“沒辦法呢,我不這樣,肯定攔不住你。
可是我又不能放你離開我的視線。
誰讓你當時不走的,現在想走,我怎麼會同意嘛……”
低沉暗啞的嗓音宛若樂曲一般,在冷月的耳邊呢喃着,像是在說給冷月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冷月閉着眼睛,濃密而又捲翹的睫毛就那麼靜靜的掛在眼睛上,好像一隻只振翅欲飛的蝴蝶,沉靜而又美好。
月落日升,轉眼,便是一日。
漆黑的夜色像是能遮掩所有的罪惡,讓人能夠短暫的忘卻一切煩惱和痛苦,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沉浸在渾渾噩噩的黑暗之中。
可是當白晝來臨,所有你逃避的,不願面對的,都會像潮水一般,鋪天蓋地的襲來,讓你避無可避,無所遁形。
大周將士受到夜陌寒的鼓舞,加上得知羌無也在同一時間向西涼發兵的消息,一個個更是熱血沸騰,直接一鼓作氣,攻打西涼。
而西涼軍隊因爲傅堯的離開,士氣大挫,即便有劉錚和曹營拼死掙扎,卻也依舊無濟於事。
最終,這一戰,西涼敗給了大周,丟掉了軍營不說,整個大軍還向後撤退了好幾百裏,退到了臨湘城內。
消息,快馬加鞭,第二日才傳到臨安。
而這一日,天牢內的傅堯和費仲,卻難得的相安無事,沒有再有任何的交流。
兩個就是各自坐在各自牢房的角落之中,除了喫飯,就是坐着,像是在等待着死亡,又像是,在等待着其他的什麼事情。
這一日,就連落玉軒,都難得的寧靜異常。
江聽白一早上起牀來到大廳裏,就發現大廳空無一人,死寂落寞的,有點讓人心發慌。
不由自主的,江聽白擡頭朝着二樓看去,沒有意外的,沒有看見冷月或者夜九宸的身影,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這樣的生活是膠着的。
他不怕孤獨與死寂,從前,雖然身爲西涼太子,左擁右簇,時時刻刻都有人侍奉在周圍,可是他的心,卻是孤獨的。
沒有人懂,也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真正在想的,是什麼。
如今,不過是沒有了那些簇擁侍奉的人而已。
可現在這樣的境遇,纔是讓他最不安的。
看似一切風平浪靜,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或許是下一秒,就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讓人猝不及防的大事。
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一定會發生!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把鈍刀子,在江聽白的心臟上,一下一下,慢吞吞的割着。
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這種感覺,折磨着江聽白,讓他寢食難安,也坐立難安。
行雲跟在江聽白身邊,見他陰沉着一張臉,不由得上前一步,關切的詢問道:“殿下……”
行雲剛開口說了兩個字,突然間江聽白抿着脣,猝不及防的提步朝着二樓走去。
行雲見狀,只好跟上。
可是沒想到,兩個人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響起一個幽幽涼涼的聲音。
“太子殿下要去哪裏?”
明明是熟悉的聲音,明明是不帶任何情緒的語調,卻彷彿無形之中帶着某種震懾人心的氣勢,讓江聽白行雲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就停頓了下來。
江聽白暗自定了定心神,轉身,朝着身後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意料之中的,夜九宸正帶着嶽城,緩緩的從門口走進落玉軒內。
今日的他雖然還是一身墨錦色的長袍,但是裙襬之上的暗紋,卻繡着祥雲的圖案,在陽光的映襯下,隱隱的反射着金色的光暈。
彷彿他每一步,都踩在雲巔之上。
也彷彿,他原本就是凌駕於九天之上的望着,睥睨蒼生。
江聽白微微顰蹙了一下眉心。
“沒什麼,一個人無聊,想去樓上找你們說會話。
不知道你出去了,冷月在樓上?”
夜九宸嘴角若有似無的勾了一下。
“太子殿下,可還記得本王的話?”
江聽白一愣。
哪句啊?
你說了那麼多!
然而夜九宸顯然沒有要給江聽白明說的意思,只是重新提起腳下的步子,帶着嶽城,一步一步,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的走上了樓梯。
“太子殿下的房間在一樓,這幾日,殿下還是不要上到二樓的好。”
背對着江聽白和行雲,夜九宸不辯情緒的淡淡說了一句。
江聽白聞聲,頓時臉色一沉。
“夜九宸,你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爲什麼不能知道?爲什麼不能上樓?
夜九宸,你什麼都不跟我說,什麼都不讓我知道,只是讓我每天呆在這裏等着,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麼?
我甚至覺得,哪一天我等到的……”
夜九宸的話原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但是卻猛地像是一記導火索,將江聽白這些日子以來壓抑着的那些情緒,全都引燃了起來。
它們不受控制的爆發着,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灼燒着江聽白。
他提高了音量朝着夜九宸的背影大喊着,提起腳下的步子想要追上樓,可是卻不想連樓梯都沒邁上一步,就被嶽城阻攔了個嚴嚴實實、
一旁的行雲見到這副架勢,也忍不住拔出了腰間的佩刀,朝着嶽城逼仄了過去。
“大膽,竟然敢對太子殿下無禮!”
然而面對行雲的對峙,行雲卻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就那麼一動不動的擋在江聽白的身前。
站在他對面的江聽白,也是一臉冷冽肅殺,黑眸之中投射出的暗芒,像是帶了實質一般,讓嶽城有種下一秒就會被江聽白目光凌遲至死的錯覺。
饒是如此,嶽城依舊佇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整個落玉軒大廳,彷彿只有夜九宸一個人,置身於衆人之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望着幾個人。
一秒……
兩秒……
三秒……
空氣,足足靜默了三秒。
三秒鐘過後,夜九宸用低沉暗啞的嗓音,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聲,隨即居高臨下的朝着江聽白,一字一頓說道:
“太子殿下,是對你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本王沒有信息?”
一句話,像是一記晴天驚雷,就這麼猝不及防的,直直的劈砍在了江聽白的身上。
一瞬間,江聽白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了一般,大腦空白且迷茫。
沒有信心麼?
他之前,一直都沒有思慮這個問題。
他只知道即便自裝的再若無其事,也無法壓制住心底的那份膠着和焦急。
他害怕,恐懼,卻也渴望知道。
但是夜九宸卻敏銳的看穿了他自己都沒有去面對的事實,而且一針見血,毫不留情的說了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江聽白不由得垂下了頭,嘴角也隨即漫上一抹苦澀和自嘲。
夜九宸靜默着凝視了江聽白兩眼,隨即收回視線,朝着嶽城點頭示意了一下。
接收到夜九宸的目光示意,嶽城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提起腳下的步子,慢慢的轉身,上樓,去到了夜九宸的身邊。
而站在樓梯口,之前想要上樓去追趕夜九宸質問個清楚的江聽白,此刻卻彷彿像是一尊石像一般,竟然站在原地,不動彈了。
夜九宸沒有再說話,帶着嶽城正準備往冷月的房間走,卻不想江聽白突然在這個時候開了口。
“對不起……”
“太子殿下沒有任何對不起。”
“那你總該告訴我,爲什麼不讓我上二樓。
怎麼現在,連見冷月,都不准許了麼?”
夜九宸頓了頓,隨即擎着一雙漆黑深邃,而又深不見底的黑眸,朝着江聽白看了一眼。
“本王剛剛說了,太子殿下還是不知道的好。”
“那本太子,要是偏要上去呢?”
江聽白近乎於挑釁的話,卻讓夜九宸笑了出來。
“太子殿下,不妨試試?”
說完一句,夜九宸不再理會江聽白,直接轉身,頭也不回的帶着嶽城朝冷月的房間走。
而江聽白站在樓梯口,一手緊緊的攥着樓梯的扶手,卻抿着脣,沒有再說話。
這種感覺……
這種被威脅,卻又無能爲力的感覺,簡直要讓他發瘋!
這個太子,也未免做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