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緩緩開口。
“所以,你跟爲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冷宵深吸一口氣,隨即表情鄭重的朝着冷遲重重磕了一個頭。
“孩兒自知身份卑微,過往罪孽深重,之前隱瞞事實成爲父親的孩兒,已是孩兒偏得。
如今,孩兒已向父親坦白一切,自知也沒有臉再繼續成爲父親的兒子,祖母的孫兒。
但孩兒還是想要請求父親,讓孩兒能夠守護你們,待到冷月和夜九宸回來,孩兒親手將你們交到他們二人手上,從此便再也不……”
“啪——”
冷宵正說着,突然冷不防的,就見冷遲擡起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個耳光。
安靜的院子內,耳光聲赫然鮮明,冷宵腮邊的肌肉微微震顫着,眸光也閃動着,通紅着,卻未曾動彈分毫。
這是他該得的。
不管冷遲如何對他,他都心甘情願。
冷遲鐵青着一張臉,臉上寫滿了憤怒。
“說的什麼胡話!”
冷宵一愣,擡眸略微有些不解的望向冷遲。
就見冷遲慍怒不已的朝着他吼道:“不管你從前是做什麼的,從前姓什麼,叫什麼,從你踏進冷家,向我磕頭那日開始,你就已經是我冷家人,我冷遲的兒子、冷月的兄長。
如今居然想就這麼撒手不幹,你想的倒美!
我告訴你,這輩子,你生是我冷家的人,死是我冷家的鬼,若是你再敢說出一句不是我冷家人之謬言,說一次,老子剮你一次。”
冷遲真的是氣到了,一張臉鐵青之中帶着通紅,雙眼瞪得老大,睚眥欲裂的像是下一秒就直接能從眼眶裏飛出來一般,橫眉也是倒豎着,胸前劇烈的上下起伏,一下一下,分外明顯。
冷宵怔怔的望着眼前憤怒不已的冷遲,心底和鼻尖,不可抑制的就涌起一陣陣酸澀,鋪天蓋地,無法抑制。
他想過各種向冷遲坦白之後的後果,可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冷遲會這樣完全不在乎他的過往,只認他這個人。
他冷宵,到底是何德何能,居然可以遇到冷月、冷遲……這些真心待他好的人。
他的前半生,充滿了罪孽,原本後半生都是應該用來贖罪的。
可是老天爺居然如此厚待於他。
此時此刻,冷宵望着冷遲,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爲這個時候,再多的語言,都無法表達出他此刻的心境。
而冷遲見他跪在自己面前,臉頰通紅,雙眼也通紅的模樣,不由得也開始心疼起來。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慢慢起身,伸手撫住冷宵的臉頰。
“疼不疼?”
冷宵深吸了一口氣:“父親教訓的是,孩兒不疼。”
“不疼?不疼我就還得再打兩下,不然你不長記性!”
冷遲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
“父親教訓的是。”
“行了,快起來吧,老在這跪着,一會你媳婦你祖母出來看見了,又要在爲父耳邊唸了。”
說了一句,冷遲最先直立起身體,冷宵見狀,也慢慢從地面站立起來。
冷遲突然正了正神色。
“宵兒,你記住,你是我冷家的人,是我冷遲的兒子,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都已經是過去了。
等有朝一日,大勢已定,爲父會陪着你,去爲你曾經犯下的錯贖罪,但絕對不是現在。
現在你的身後有家人,有需要你保護的人,你的孩兒也要出生了,你要時刻記得,你是一個男人。
我們冷家的男人,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經得起這世間最大的風雪,也當得起這人間最平凡的幸福。
明白了麼?”
“孩兒明白了。”
冷宵一字一頓,語氣篤定、聲音鏗鏘。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放在心裏這麼久都無法解開的心結,原來這麼容易,就解開了。
所以,這就是家人麼?
不管你做錯過什麼事情,家人都會無條件的原諒你,成爲你最堅實的後盾。
而此刻,冷遲也終於移轉話鋒,說起了正事。
“好了,我叫你出來,是想問問你,關於那個羌無大汗的事。
你真的成爲他的義子了?”
“父親……”
說起這件事,冷宵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恐慌和自責,而冷遲也確實有些不大高興。
“臭小子,你爹我還活着呢,你就迫不及待的去管別人叫爹,怎麼得,我這個爹,讓你丟面子了,沒有那個羌無大汗身份尊貴?”
“父親!孩兒絕對沒有這個想法,還請父親明鑑!”
冷宵簡直緊張到不行,聽冷遲這麼一說,立刻鄭重其事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而冷遲也只是喫個醋,並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見冷宵的態度還算誠懇,倒也沒有繼續揪着不放。
怎麼,那個羌無大汗逼迫你了?”
冷宵點了點頭,隨即將他與蒲巴伢之間的對話轉述給了冷遲。
“父親,孩兒真的是迫不得已,如果不答應他,那麼我們一家人在羌無怕是都會有危險,所以……”
“哎,也是難爲你了。”
冷遲重重嘆息了一聲,隨即擡起手,按了按冷宵的肩膀。
“接下來呢?
如果我猜的沒錯,很快那個羌無大汗就會召見你們,到時候,你打算如何做?”
聽冷遲這麼問,冷宵不禁微微垂了垂眼眸。
“孩兒不知。”
“算了,你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靜觀其變,凡事都有爲父在,知道麼?”
“謝謝父親。”
“父子兩個,說什麼謝?”
冷遲嗔怪了一句,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便揹着手往回走。
冷宵看着冷遲的背影,不由得淺然一笑。
他心裏很清楚。
冷遲心底一直都是擔憂冷月的,昨日就要單槍匹馬回到西涼,今日喫飯時他的神色也表明了,他根本沒有放棄這樣的念頭。
可是剛剛跟自己一番徹談之後,他卻隻字不提了。
冷宵明白,冷遲之所以改變決定,完全是爲了自己。
如果他們在羌無只是悄然行事,低調隱藏身份等待冷月和夜九宸,或許冷遲不會改變主意,可是如今和羌無的大汗扯上了關係……
冷遲是擔心自己,沒有同帝王打過交道,被算計在其中,而身陷危險。
看着這樣的冷遲,冷宵再一次覺得,自己是何其的行雲,能夠成爲冷家之人。
冷家的男人,頂天立地!
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事實,正如冷遲猜測的那樣、
兩個人回到客棧後不久,蒲巴伢就派人來,將他們請走。
而且蒲巴伢的旨意很明確,不是隻請冷宵、或者是梁淺,而是請所有的冷家人。
影衛那邊已經開始暗自的準備動手,卻被冷宵不動聲色的制止,在同冷遲商量過後,一行人便隨着前來迎接的人,離開了客棧。
而上了路冷宵才知道,原來蒲巴伢並沒有等到回到都城,纔來叫他,而是讓他一同上路。
但因爲是分開走,所以冷宵他們一路上並沒有見到蒲巴伢。
隊伍一連行進了五日,才抵達了羌無的都城。
而這座繁華熱鬧的戈壁城市,流露出的異域的人文風光,倒是讓冷家那羣女眷,將一路以來的疲憊和擔憂都掃了一空。
進入到都城後,蒲巴伢派來的人將冷家人帶進了一座宅在內。
“這裏是大汗爲你們專門準備的宅子,你們先住在這裏。”
“多謝大汗。”
蒲巴伢派來的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將人送到,便離開了。
而梁淺見到這副架勢,不由得疑惑的自言自語了一句。
“奇怪了。”
“不奇怪。”
冷宵淡淡的說道:“大汗回去之後,自然是要處置一下那個敢對他動手的人,但在此之前,大汗可是失蹤了五日,你知道這五日,會發生什麼?”
聽聞了冷宵的話,梁淺有些似懂非懂。
“所以?”
“所以,等到需要我們出場的時候,蒲巴伢自然會派人來帶我們進宮,而在此之前,我們只需要安靜的在這裏等待就好。
只是,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我們這麼多人毫不掩飾低調的進入到都城內,你想,會不被人發現麼?
蒲巴伢帶我們回來的目的,那人想必也清楚。
這樣一來,怕是想要讓我們沒有辦法出現的人,就會忍不住要動手了。”
“哦,你是怕有人來對付我們啊!”
聽冷宵說完自己的擔憂,梁淺隨即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
“放心,沒人能動的了我們。”
“怎麼說?”
“你剛纔沒看見,這棟宅在前前後後裏裏外外,被人保護了個嚴嚴實實,別說人了,就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一開始我以爲是那個大汗派人來監視我們的。
不過你現在這麼一分析,我倒是明白了,原來他是派人來保護我們的。”
聽梁淺這麼一說,冷宵立刻眉心一動。
原來這棟宅子,已經被蒲巴伢保護起來了麼?
頓了頓,冷宵不禁扯開脣角,苦笑一聲。
當初蒲巴伢向他保證,只要他們人在羌無境內一日,便會護他們周全,當時冷宵還以爲,這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的。
沒想到,這個蒲巴伢,倒是個說到做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