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聽白和夜陌寒彼此對視着,臉上都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彼此的目光對視之中,卻彷彿蘊含着劍拔弩張的無形硝煙,一觸即發。
夜陌寒菲薄的脣輕輕抿着。
沒錯!
江聽白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確實不打算歸還那三座城池。
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那三座城池,都是大周將士用生命拼死打下來的,沒有要歸還給西涼的道理。
如果要歸還,他還何苦親自冒着危險,來西涼一趟?
夜陌寒知道,江聽白也一定深知這個道理。
頓了頓。
“孤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想來換做是皇上,也不會把將士們用血肉和性命打下來的江上,拱手相送吧?
如果是這樣,那麼孤也枉爲大周帝君,統領大周將士和子民了。”
夜陌寒態度堅決,倒是在江聽白的意料之中。
江聽白微微眯了眯眼眸:“帝君就不怕麼?”
“怕什麼?”
“羌無大汗尚且派一個和羌無毫無關係的人來,帝君就不怕,朕真的會言而無信,將帝君扣留在西涼?”
說這話的時候,江聽白的語氣依舊和之前一樣,帶着隱隱的笑意,可是一雙漆黑的瞳眸之中,卻掩飾不住的迸射出只屬於上位者的、那種獨有的駭人氣勢。
可惜,夜陌寒卻絲毫不爲所動。
“也是,畢竟西涼,也不是沒有做過這般不講道義之事。”
“所以,帝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歸還了?”
回到江聽白的,只是夜陌寒一記淺然從容的笑容。
空氣,再一次凝結安靜。
膠着與對峙,也在無形中,慢慢的發酵着、沉澱着、流淌着。
最後,還是江聽白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帝君說的對,若是換做朕,也不可能把戰士們辛苦打下來的城池,拱手歸還。
但也還請帝君站在朕的角度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換做是帝君,恐怕也不能就這樣對於被佔有的城池不聞不問。
所以,朕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道帝君有沒有興趣聽一下。”
“哦?
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什麼兩全法,但如果皇上真的想到了,孤也不介意聽一聽。”
“一城兩治。”
“一城兩治?”
“是,這三座城池的百姓,還按照之前的生活習性|生活着,不需要改變什麼,但是這三座城池的治理,由大周和西涼共同管理。
當地官員,由大周和西涼各派遣一命,地位不分高低先後,若需要有什麼決策性的事情,由兩位共同商議決定,若是實在商議不出結果,就分別報告給大周和西涼,再由我們商定後共同作出決策。
這樣一來,這三座城池的百姓不但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而且大周和西涼,也沒有任何的損失。
世間確實從來都難得兩全法,但只要一人相讓一步,便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戰爭。
想來這也,對大周和西涼以及百姓來說,都是再好不過了。
當然,若是帝君還是一意孤行,朕不會做出什麼太過過激的舉動,但大周和西涼的戰爭,也將不可避免。
我西涼泱泱大國,從來都不會懼怕,任何戰爭!”
說道最後,江聽白的氣勢和聲調明顯和之前不同,他眼底迸射出的灼灼光亮,語氣裏帶着的自信和篤定,饒是同爲一國君王的夜陌寒看了,都忍不住爲之側目。
而且他此刻雖然面色上沒有什麼太多的表現,但實則內心,已經波濤洶涌,震撼不已。
一城兩治!
今日之前,夜陌寒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治理國家方法,但是卻不得不說,這樣的治理方法,確實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既給了大周和西涼顏面上的周全,也避免了戰爭和百姓的疾苦。
夜陌寒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說不。
雖然之前的戰爭大週一直佔據上風,但那是因爲傅堯被召回臨安,西涼又恰逢江行烈駕崩,這樣的情形下,西涼的戰力削弱,是在所難免。
如果再戰,恐怕大周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可以一鼓作氣,拿下西涼的城池了。
而江聽白居然能想到這一點!
夜陌寒從前就知道江聽白絕非池中之物,現在看來,江聽白的一些治理國家的觀念和想法,絕對超過了自己。
這樣的對手,可敬,但也可怕。
“帝君覺得如何?”
見夜陌寒只是盯着自己,久久不肯回復,江聽白不禁淡淡的詢問了一句。
而這一句,也剛好喚回了夜陌寒的思緒。
頓了頓,夜陌寒神色不變的,幽幽開口說道:“皇上這個一城兩治的想法,孤佩服不已。
“帝君英明!”
見夜陌寒已經鬆了口,江聽白也不吝惜恭維,直接便朝着夜陌寒微微頷首表示尊敬。
“今晚朕就回去擬旨,隨後會派聯營親自給帝君送來。”
“皇上多費心了。”
頓了頓,江聽白又繼續說道:“既然我們之間的問題解決了,那麼接下來,也可以談談盟約之事了。
朕相信,以蒲巴伢的行事作風和野心,就算是一城兩治,也絕對不會打動他。
羌無雖然地域遼闊,但多在荒漠和戈壁這樣條件惡劣,物資匱乏的地帶,他們急需的,正是我西涼和大周的資源。
所以,他們此番,必定不會同意歸還城池。
但羌無如今也不會再同西涼做爭鬥,畢竟,羌無一戰損失慘重,這個時候,想來應該更想要息事寧人才對。
所以羌無最有可能提出的,便是索要金錢和物資作爲補償。”
江聽白分析到這裏,夜陌寒也隨之接了一句。
“皇上是不會給羌無補償的,不是麼?”
“自然,總不能讓帝君成了喫虧的那一方。”
“呵!”
面對江聽白的說辭,夜陌寒也只是心照不宣的淡淡一笑,並未有戳破什麼。
“所以呢?”
“所以,朕真心實意的邀請帝君和朕結盟,共同對抗羌無。
畢竟蒲巴伢的野心,可不單單只是西涼,大周和羌無這些年也從未相安無事過。
帝君,可願接受朕的提議?”
江聽白說着,緩緩站起身,從夜陌寒手中拿過酒,仰頭就是一口,隨後十分豪爽的抹了抹下巴,表情鄭重的,將酒遞還給了夜陌寒。
而夜陌寒卻沒有馬上接過,而是擎着一雙鷹隼般銳利幽邃的眼眸,一瞬不眨的,直直盯着江聽白,久久沒有開口、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聯營的聲音。
“啓稟皇上,羌無的使團,已經連夜進入到了臨安之內,直直奔着皇宮而來。”
羌無人來了?
夜陌寒和江聽白聞聲都是微微一頓,隨即相視一笑。
真正的沒有硝煙的戰爭,就要開始了。
羌無的使團在抵達宮門口的時候,就看見禮部的人早早的守在了那裏相迎,見到羌無使團靠近,禮部的人立刻上前問安,然後簡單的交流了幾句,便要羌無人卸甲。
羌無人驍勇善戰,身上常年都帶着短刀匕首和弓箭一類的武器,而這些東西,是絕對不允許帶進宮中的。
所以,羌無使團還未進宮,第一個矛盾就出現了。
“我們羌無人就算是面見大汗,都不會將身上的武器取下,武器對我們羌無人來說,就是尊嚴,就是命。
你們西涼人如今就想要我們繳械卸甲,絕對不可能!”
“還請這位大人息怒,西涼自古以來的傳統,進宮面聖,除個別重要人物之外,其餘人堅決不允許攜帶兵器。”
“老子今天要是非要帶進去呢?”
“那就恕下官,不能放行了。”
“你……”
一時間,羌無和西涼交涉的人誰都不肯讓上一步,彼此之間的氣氛,也變得膠着而劍拔弩張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馬車之內,突然傳來一個低沉而又不是威嚴的聲音。
“繳械。”
“皇子殿下!?”
聽見馬車內傳來的聲音,羌無負責交涉的人顯然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馬車內的人,卻絲毫不爲所動。
“父汗既然將使團交給我,那麼所有的決策,都由我來負責。
繳械!”
羌無負責交涉的人見冷宵的態度如此堅決,只能咬了咬牙,忿忿不平的,將匕首和弓箭從身上取了下來,沒好氣的交到禮部的人手上。
“保護好老子的東西,如果少一塊,老子就讓你用命來償!”
“大人請放心!”
就這樣,羌無的大多數使團成員都將自己的隨身兵刃交給了禮部之人,而禮部之人這一次,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乖乖的放行,並且有專人,引領衆人去往華清宮。
此時尚在華清宮內的冷月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聽見宮女的稟報,也只是不悅的皺了個眉心,翻個身繼續睡。
“告訴他們,不要命的,儘管來煩我。”
宮女:“……”
早聽說羌無的大武士身份尊貴,沒想到脾氣也這麼的兇狠。
哎!
真是不好伺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