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加雖然身爲羌無第一聰慧之人,但是在蒲巴伢的眼中,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人可以超過他自己。
無論是論權勢、地位、還是心思聰慧縝密的程度。
所以,胡加在蒲巴伢的眼中,和其他那些爲他出生入死,爲他做事的人,沒有什麼差別。
只是,他之前想了許多胡加會採取的手段,卻沒想到,胡加居然會將事實向冷家人和盤托出。
不可否認,這樣確實可以取得冷家人的信任,而且因爲都是實話,也不需要擔心有朝一日會被發現謊言之類的。
想到這裏,蒲巴伢冷不防的收起臉上的厲色,不動聲色的笑了起來。
“果然,我就知道,事情交給你,絕對沒有問題。
和盤托出,確實無可指摘,就算是冷家人懷疑去調查,也查不到什麼。”
“大汗英明。”
蒲巴伢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胡加緊接着朝着蒲巴伢行了個禮:“啓稟大汗,今日胡加從冷家人所住的宅子裏,帶出來一個人。”
“哦?什麼人?”
“是跟隨着羌無使團一起進入到都城的,西涼的護送隊伍之中的一人。”
西涼護送隊伍雖然美其名曰說是護送,但是到達了這裏之後,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蒲巴伢心中很清楚,這是西涼那位新帝,在用光明正大的理由,將他們西涼的細作安排到羌無。
任何一個人,別說是一國帝王,就算是一個普通人的家裏,被人明目張膽的塞進來一個心懷不軌之人,怕是這個人心裏都不要不舒服,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將其趕出去。
身爲羌無大汗的蒲巴伢更是如此。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都應該將西涼護送的隊伍快速遣送回西涼,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蒲巴伢居然對此沒有做出任何的舉動,就像是默認了這些西涼人留在了羌無一般。
對此,很多人都不解,一些朝中之人,更是幾次三番的向蒲巴伢覲見,請求蒲巴伢將西涼人遣回。
但是每一次,蒲巴伢都輕描淡寫的將這事揭過。
似乎所有人都不明白蒲巴伢這番舉動的用意,甚至有很多人都覺得,蒲巴伢這麼做是因爲懦弱膽小,是因爲懼怕國力強大的西涼。
只有胡加心中清楚,蒲巴伢這是因爲太過自負的表現。
他覺得這世間沒有什麼人可以掌控他,也沒有什麼人可以不被他掌控,既然西涼皇帝想要把細作安插在羌無,那麼蒲巴伢就順水推舟,讓他們好好的留在西涼。
至於他們能夠打探到什麼,傳遞多少消息出去,就要看蒲巴伢想要他們打探到什麼,傳遞什麼了。
事實上,一切也似乎在按照蒲巴伢的計劃進行着。
直到此刻,胡加向蒲巴伢稟報,他從冷家人的手中,帶出來了一個西涼使團中的人,蒲巴伢一直以來都淡定自若的神色,才猛地浮現出一絲慍怒。
不只是慍怒,還有那種事情超離開他掌控的憤恨。
這對一向自負的蒲巴伢來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冷家的宅院裏,居然混進了西涼人?呵呵!”
蒲巴伢看似淡然的說了一句,末尾還不忘冷笑一聲,但是胡加卻能深刻的感受出來,蒲巴伢此刻內心有多翻涌。
果然,片刻之後,蒲巴伢揮了揮手:“那人現在在哪?”
“回大汗的話,胡加將那人安置在了家中。”
“很好,這段時間,你就讓那個人住在你家裏,盯着他,有什麼動靜,都要隨時向我稟報。”
“是,大汗請放心。”
“嗯!”
蒲巴伢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胡加的表現:“你放心,本汗一向是一個賞罰分明之人,有功的,本汗從來都不會忘記嘉獎。
當然同樣的,那些敢忤逆背叛本汗的,也不會得到什麼好下場,這一點,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蒲巴伢恩威並施,胡加又豈會聽不懂。
胡加躬下身子,將右手擡起置於胸前:“胡加感念大汗對妻子的救命再造之恩,只盼望能爲大汗分憂解難,妻子早日痊癒。”
“行了,你下去吧,接下來的幾天我會讓藍直每日去你那裏,這段時間你先不必進宮了,有什麼事,你直接告訴給藍直,我有任何吩咐,也會讓藍直傳達給你。
你繼續監視那個西涼人,另外,繼續接觸冷家人,等到冷家人對你徹底信任之後,我會有新的任務交給你。”
“是,胡加遵命!”
胡加的話音剛一落下,就見剛剛自行離開的藍直突然去而復返,走到胡加的身邊的位置停了下來,朝着蒲巴伢稟報道:“啓稟大汗,冷霄來了。”
“讓他進來,送胡加出去。”
“是!”
藍直應了聲,帶着胡加就往外走,自然而然的,和進來的冷霄打了個照面。
冷霄看見胡加的時候,眉心不自覺的就輕輕擰了一下。
之前胡加在他們面前說的那番話,雖然可以幾乎判定爲真話了,但是因爲曾經在蒲巴伢那裏喫過虧,導致如今的冷霄,對冷家之外的人,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放下戒心。
所以在這裏見到胡加,冷霄的表情自然而然的就流漏了出來。
只是,他的、真情流露沒有意外的被蒲巴伢一絲不漏的收在了眼底。
他是故意讓冷霄和胡加碰見的。
因爲不管胡加今日帶來的是什麼消息,他都需要判斷一下,冷家人對胡加的態度,還有胡加對他的衷心。
而冷霄這樣的反應,恰恰好,讓他充滿多疑猜忌的內心,得到了滿足。
蒲巴伢心底暗笑一聲。
果然,胡加爲了他妻子,沒有那個膽子來矇騙欺瞞自己。
……
夜九宸的馬車在羌無都城的街道上緩緩的行駛着。
他們的下一站,是地下錢莊。
羌無地處荒漠戈壁地帶,地大卻不物博,所以百姓們的娛樂項目很是受限。
但當中原的一些娛樂項目傳到了羌無之後,上到皇親貴胄,下至販夫走卒,便開始沉迷起來。
而這些項目在蒲巴伢眼中,自然是都得不到喜愛的,但是這種東西是無法真正禁止的,尤其是一些達官顯貴之人。
這樣一來,爲這些人單獨開闢出來的一些場合,便也在悄然之中,如火如荼。
地下錢莊就是一種。
不是存錢的那種錢莊,而是賭錢的錢莊,面對尋常百姓的就會低劣一點,環境差一些,面對達官顯貴的,自然就要高端了許多。
往往,都隱藏在一個看起來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項目之下。
夜九宸他們今日來的地方,剛好就是羌無都城內,唯一一家爲達官顯貴之人開設的地下錢莊。
這家錢莊的表面上是一家書局,來這裏的人,都是一些文人騷客,附庸風雅之徒,外表看起來,怎麼樣都看不出,內裏還別有一番洞天。
夜九宸下了馬車,帶着嶽城進入到這書局時,嶽城還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看起來就是尋常的書局。”
“也是這都城之內,唯一一家高端的書局。”
“二位客官,想要看點什麼書?”
說話間,有書局的小二迎了上來,笑容殷切而又和藹,溫和而又彬彬有禮,一看就和酒樓的小二有着天差地別。
夜九宸沒有說話,倒是嶽城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造型別致的金葉子,金葉子上每一個紋路都十分的清晰。
小二一見金葉子,臉上的表情立刻變換了起來。
而嶽城此時也將金葉子收了回去。
金葉子是這家地下錢莊的入門證,只有持有金葉子的人,纔可以穿透這外表看似的書局,進入到裏面的別有洞天之中。
只是平日裏來地下錢莊的,都是羌無都城內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小二在這裏做了許久,已然臉熟,可是今日這兩個人,他卻是完全不認識的。
蒲巴伢明令禁止,他們卻敢私下裏經營,並且一直無事,除了因爲朝中有人,更大一方面,就是因爲謹慎。
小二一時間有些犯難。
畢竟從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如果按照生面孔,他應該將這兩人趕走,或者是完全隻字不提地下錢莊之事,但是這兩人手中還有金葉子,絕對不是他們能夠輕易得罪之人。
想了想,小二覺得這件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二位客官請隨我上樓先喝點茶點休息一下。”
說着,小二主動將夜九宸和嶽城引上了二樓,因爲他需要去請示一下。
夜九宸聞言點了點頭,倒也沒有爲難小二,跟着他便去了二樓,待到茶點上到,便耐心的等待了起來。
小二去的時間並不久,很快,便去而復返,隨行而來的,還有一個看起來剛過而立之年不久的中年人。
中年人先是在後面打量了一下夜九宸和嶽城,見夜九宸氣質凜然不俗,略微猶豫了一下,便親自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