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天降暴雨,持續了八日的廝殺漸止。
這場雨來勢兇猛,在北地數郡上空傾灑肆虐,陰蒙之色籠罩整片戰場。
大雨,就這般下着,一下就是兩天兩夜。
雨很大,地上坑窪處,已是積水者多,隨意踏過去,便是泥水和血水四濺。
邯鄲城四周黃土,受其影響甚大。
唯有此時,廝殺慘烈的戰場變得人馬稀少,往昔慘烈的場景,在這雨天不得不暫止。
磚石鋪就的城頭垛口處,雨水洗去血腥,於這金秋時節散發着滄桑氣息。
王伯仁以刀支地,靠在城門樓上,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殺氣更是驚人。
雨天不利作戰,除了萬不得已,尋常將領,甚至那些士兵都不願冒雨作戰。
於是,城裏城外,只偶爾幾個斥候飛馳而過,廝殺寥寥無幾。
便是巡哨兵,趕上這兩天探查,亦是滿腹牢騷。
王伯仁親力親爲尚且疲勞如此,其他隋軍官兵處,只怕皆也是如此。
此時,距邯鄲城十里處,一座隋軍大營內,兵戈搖曳,雨中殺氣凝聚。
雨打槍林,跌落於塵埃,蕩起一片煞氣同時,更是驚起飛鳥陣陣。
大營內,蘇字將旗閃動,軍陣之前,調動間便可見一片素白之色。與往常相比,添了三分披麻戴孝的悲傷之色。
蘇烈披甲上馬,在軍前來回走動幾次,聲音帶着幾分憤怒,寒聲道:“魏刀兒起兵劫掠地方,我父運糧被殺。爾等家小也在賊寇肆虐之下,諸位,隨我殺回去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來自蘇邕部下的鄉勇,紛紛附和着。
一日前,蘇烈從逃回的運糧敗兵中得知,父親蘇邕運糧途中遭魏刀兒部埋伏身死的消息,於是就動了報仇的心思。
要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蘇烈聞訊後即刻整頓兵馬,欲勒衆北歸。
況且楊元麟用兵狠辣,視百姓汝草芥,實是不對蘇烈的脾氣。
於是,他當即派出武士報訊,這邊就整兵待發。
後方魏刀兒叛亂若平,對楊義臣父子亦是一大幫助。
遇此情況,楊元麟眉頭緊縮,卻也沒有阻止,給了蘇烈一千三百人馬,讓其回軍平叛,保護糧道。
一方面,自是希望蘇定方此次回師能一舉成功,解決掉後方魏刀兒隱患,穩住軍心。
另 一方面,楊元麟對打破邯鄲城池胸有成竹。
在這數日交戰之中,開始還不覺怎樣,可最後這兩天,隋兵多次攻上城頭,一種即將破城的徵兆,讓他覺得叛賊不過如此。
“末將告辭!”蘇定方行了軍禮,就帶兵出發。
嗚嗚嗚,號角長鳴隋軍的兵馬調動,這時候,也驚醒了城頭的齊軍。
見高駟出來,王伯仁忙掙扎上前說着:“主公,城外隋軍調動,卻不見攻城,很是奇特。不過,城池絕不會失守!”
“恩,我來看看官兵動靜。”高駟面上帶着溫和笑意,極目遠眺,溫言說着
“主公,守城的三千兒郎,只剩下五百了,最多還能再守一天。”
“恩,我已知曉。”高駟點頭說着。
注視片刻,忽用手猛地一拍城牆,低喝道:“果然有變。”
高駟有所感的擡起頭,望向隋軍雲氣變化,興奮的說着:“着人去打探變故,準備提前決戰”。
不久後,城外一條小道上,韓世鄂正於雨中疾行,爲了避免被發現,並未騎馬,兩條腿,彷彿有着用不完力量,奔跑起來矯健有力,只是身上染上了多處泥水污跡。
行出一段路,方停下腳步,突然耳朵一動,隨後動作極快躲至到旁一片草叢中。
一隊騎兵,隨後路過,向北疾馳而去。
待這羣騎兵過去,韓世鄂方從草叢中躍出,環顧左右無人,竄至旁邊一小路上,朝城中潛行。
雨勢漸收,其停時,便是決戰之日。
深夜時分,韓世鄂終於回到邯鄲城。
“見過主公。”到了大堂內便欲上前,給高駟見禮。
“你辛苦了。隋軍可有變化?”高駟讓人給他端來一杯熱酒。
當初擬定計劃時,高駟曾說隋軍有變,韓世鄂卻並未當真,他之潛入敵營,其實本是爲了打探軍情,不想真有了收穫。
魏刀兒在後方舉義,一路攻城略地,使蘇邕慘死,這導致蘇定方回師報仇,就削弱了官軍力量。
聽到韓世鄂之語,高駟自是心中激動,面上,卻仍喜怒不於形色,鎮定反問:“此事當真?”
韓世鄂點頭,帶着幾分興奮說道:“正是,由於連日大戰,隋兵也傷亡不少。官軍營中戒備並不是很嚴,又下着雨,我趁機混入,摸清楚了官軍調動原因。
蘇定方離去,我還跟了一程纔回來,中途並無耽擱。主公,決戰的日期到了……” 說到這裏,已是一臉堅定之色。
“甚好,我命令,明日出戰。只是這次要以破敵爲要,不以殺戮爲重!”高駟很是高興,心裏卻願過多殺人。
有望氣之術打底,又有探報佐證,他這一刻信心滿滿,世間豪傑固然多天生,但凡人亦可煉成英雄。
當夜,大雨止住。
月當空,如輪懸掛。殺氣瀰漫,一支支隊伍,紛紛列陣,整裝待發。
翌日,旭日初昇劃破長空,因雨初停,天空明朗,湛藍的雲朵分外美麗。
高駟傾巢而出,連疲憊之態的王伯仁都換馬上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