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芳 >第一百三十二章 辭行
    過了兩天,沈念禾卻是慢慢察覺出變化來。

    裴繼安依舊同原來一樣早出晚歸的,也還記得時不時給她和嬸孃帶些稀罕的喫食回來,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面上看起來都同往日並無什麼差別。

    可她就是能感覺得到比起前一陣子,他的心情確確實實要好多了。

    然而要說出好在哪裏,她又說不出來,只是一種極微妙的,玄之又玄的感覺。

    等到這裴三哥情緒好了之後,沈念禾還能倒回去辨別出來,他之前應該不是不舒服,而是在生悶氣。

    這一向沒什麼惹他生氣的啊!

    沈念禾琢磨了兩天,得不出什麼結果來,只好撂開不管。

    此時自宣縣來的書冊已經全部卸完,原本僱的車馬早接了其他活計先行走了,只剩得他們三個在後頭,人一少,做起事情來就快,沒花兩天功夫,鄭氏就把回去的行李收拾好了,又在掰着手指算日子。

    沈念禾只覺得並不着急,畢竟來的時候是爲了趕時間,生怕到得限時還籌不夠銀子,可現在書都賣完了,戴記書鋪也早就把賬結清,銀票拿在手上又不燙手,算着路程,只要不故意耽擱,回到宣縣就來得及。

    她勸鄭氏道:“咱們也不必那樣趕,三哥是正常辦差,何苦要自己折騰自己,說不得趕路還要趕出病來,況且他時時在衙門裏頭,別人都習慣了事事找他,總覺得什麼都容易得很,眼下走得久了,才能顯出能幹來,說不得今後彭知縣還能好說話些!”

    鄭氏哪裏不知道這個道理,嘆道:“我倒是不急你三哥衙門裏的事情,他從來不用我操心的——我擔心的是你謝二哥,那麻沙鎮離得近,當日繼安說用不得一個多月就能回去,算算時間,眼下早已經到了,他一個人在家裏,又是個愛惹是生非的,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再道:“況且眼見就要入春,若是宣州城裏郭府那一個藉着年節跑得上門,要接他回去,他必定是不肯的,我怕那兩個要把家裏屋頂都掀了……”

    聽得提起宣州城裏謝處耘的生母廖容娘,沈念禾也覺得有些難辦。

    那一位一看就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一直想着把兒子帶回去,從前是有鄭氏同裴繼安在旁邊勸着,還能緩和一番,此時兩人都不在家,剩得一對俱都不肯讓步的母子,不知會吵成什麼樣子。

    ***

    得了各處的消息之後,裴繼安又等了兩天,確定再無反覆,纔去郭府辭行。

    他這一回心中另有計劃,只是唯恐再被對方催問有關做官的回覆,特地還挑了個大朝會的日子,算着郭保吉應當還在宮中,施施然上得門。

    果然那門房殷勤得很,留他道:“是宣縣的裴官人吧?我家大少爺正在府上。”

    急忙把他讓了進去,叫在偏廳稍待。

    不多時,郭安南就出來待客。

    兩人見了禮,寒暄過幾句,那郭安南道謝道:“多虧繼安這一處給的《杜工部集》,倒叫我省了不少力氣準備年禮。”

    裴繼安笑道:“若非當日郭監司幫忙,這書也未必能印得如此順利——況且今次入京,也全靠監司給的驛券,除此之外,另有上回郭兄幫了舍妹一把,否則這書還不知在何處。”

    又道:“今次這書正好做上回郭兄的謝禮,多虧你出手相助,才叫舍妹脫開身來,不至於被人欺負了去。”

    說完,又從袖子裏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

    郭安南訝然接過,問道:“這是什麼?”

    裴繼安就解釋道:“那書原是我家妹妹給的謝禮,這禮單上是我的謝禮,單給郭兄的,東西已經放在門房。”

    郭安南越發詫異,然而畢竟不好當面打開看,連忙推得回去,道:“不過是舉手之勞,應份之事,況且你我兩家如此交情,怎能收這樣的禮?叫我爹知道了,多半要教訓我不懂事。”

    裴繼安笑道:“這是嬸孃特地吩咐的,若是郭兄不收,我這一處也難交代。”

    語畢,已是站起來道:“郭兄此處事情甚忙,我就不多耽擱了,況且家中人還在驛站等着,須臾就要出發,等回了宣州,再上門叨擾!”

    他拱一拱手,果然再不多留,轉身告辭而去,還特意回頭攔道:“留步。”

    裴繼安走得快,剩得郭安南一人坐在廳中,想了想,拆開那信封細看。

    他捏着裏頭薄薄的一張紙,原還覺得沒什麼,然而見得上頭先列了兩行蠣房、江瑤、海米、海帶等物各一簍,後頭就是木瓜、西京雪梨、平樂柿餅、海紅等等各兩簍,另又有其他東西,其中多是喫食,一一排得下去,竟是把一張紙寫得滿滿的。

    如果是幾個月前的郭安南,多半不會多想,可他此時畢竟在清池縣做了幾個月的戶曹官,又被父親派來京城拜禮,對庶務早有了幾分瞭解,見得這一張禮單,終於覺出有些不妥來。

    這禮,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他急忙叫人去了一趟門房,居然五六個人跑了好幾回,才把東西全數取了過來,擺了小半個廳才擺齊。

    此時父親郭保吉尚在朝會當中,郭安南便把家中管事的叫了過來。

    對方見得這許多東西,也不由得爲之咋舌,道:“雖是比不得珍珠、玳瑁這等貴重的,卻全是上好的東西,更莫說眼下正當年關,有錢都買不到,用來做禮最好不過了——昨日官人還囑咐我,送給曹節度的年禮裏要添兩簍柿餅,只是今年天冷得早,汴河早早就結了冰,許多東西運送不進來,我着人四處尋了一圈,也只買到富平的,比起這廣南西路的平樂餅,差了不止一籌……”

    如果說只是郭安南一個晚輩來京中,拜禮自然不用太重,可是眼下郭保吉被天子急召進京,有他在此處坐着,送出去的禮就要更厚三分。

    看到這許多簍子,那管事的一一翻撿了一回,語氣當中都帶了幾分喜氣洋洋,問道:“少爺打哪裏弄來的這些個好東西?可叫小的省了一番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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