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芳 >第二百三十二章 睡不安穩
    蔣豐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面上頗有些驚疑不定。

    就好似定親之後,被腰粗膀大的岳父同小舅子兩人一同在旁人的擇婿宴上逮到了一般,他還拿着郭保吉的銀俸,就算回來得再如何匆忙,也應當先去打個招呼。

    他心中拿不定主意,爲難地看了妻子一眼。

    那渾家原還以爲自己把丈夫叫得回來,乃是爲了他好,然則方纔聽得一番分析,才發覺居然各有利弊,一時也有些後悔,眼下見得丈夫左也不靠,右也不靠,更是不知所措,連忙道:“先聽聽郭監司怎麼說,如果到得最後,你還是想要跟着那裴家一道走,大不了我帶着小瓜同你一併再改投一門就是!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吧?”

    又道:“當年我娘還給了兩塊上田予我做嫁妝,實在不行,賣得出去,總能再支應一年半載。”

    蔣豐慚愧極了,連忙搖頭道:“這怎麼行,那是你壓箱底的嫁妝,家裏有什麼事拿來應急的,我再想辦法就是。”

    他猶豫了一下,因知道不能再耽擱,也不敢多留,匆匆去見郭保吉。

    然而出乎蔣豐意料的是,郭保吉見了他,卻半點不提叫他回來,也不追問郭安南、郭向北在小公廳爲何不得重用,更不去問裴繼安的錯處,只先問了他那小孩的病,得知已經大好了,才做出一副十分欣慰的樣子,道:“你老大才得這一子吧?聽得下頭說你忽然回來,又是因爲家中小兒病了,我還覺得奇怪,前兩日我那夫人還回來說給請了兩個得用的大夫開了藥,親自看着煎來吃了,已是早好了,怎的忽然又會生什麼重病,還把你都叫了回來……”

    郭保吉連說帶笑,不過寥寥數語,就輕描淡寫地描繪出了郭、蔣兩門通家之好的模樣。

    不過一個小孩子生病,把監司家的夫人親自引了過去看下人煎藥,又專程帶了大夫,且不論這裏頭水分有多大,能叫他親口說出這些話,就說明郭家的重視。

    蔣豐雖然不怎麼通曉人情世故,卻也不笨,另也當真感動不已,忙道:“乃是我小孩不懂事,吵得我那渾家不得安寧,又怕他當真不好,只得把我叫得回來,因回得急,都未來得及來說一聲。”

    又嘆道:“小的並無什麼長處,是走了何等運道,竟能得監司如此關心!”

    然則正因如此,他原本想要說的話,更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蔣豐猶猶豫豫,還在腹中打腹稿,正想把那宅院、金銀都退了,再來說自己不打算回來,還是想好好在下公廳做,卻不想他話未出口,對面郭保吉已經開口道:“你許久不曾回來,如若家中不擔心纔是麻煩事,倒是我這一廂催得你過來,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笑了笑,不等蔣豐回話,復又道:“好生同家裏聚一聚,你那家小也不容易,你這一處替我辦差,她們兩個獨自住着,倒是我從前疏忽,前一向已是同容娘說了,她今後會多照看照看,纔好免你後顧之憂。”

    蔣豐受寵若驚,連忙道:“監司如何好這般說,我人微……”

    郭保吉立時就打斷了他,大笑道:“不必說了,跟着我的人,還沒有喫過虧的!”

    又吩咐道:“好生在圩田上頭做,等那一處做好了,我這裏還許多事情等你回來。”

    兩人說話時書房的門並未關,外頭本就站着不少等着見郭保吉的幕僚同下手,那郭保吉中氣十足,說話不曾把聲音壓低半點,自然就遠遠傳了出去。

    蔣豐本來一肚子話想說,可他直到出了門,依舊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只見得外頭人人滿臉羨豔地看着自己,甚至有好幾個眼睛裏頭幾乎要紅得滴出血來,個個臉上都彷彿寫了對聯,那左眼的聯曰:你何德何能,怎能得監司如此器重;那右眼的聯曰:我如此大才,爲何就不得這般運道。

    額頭橫批一條:你也配!

    這一對聯分別貼在他們左右兩隻眼睛上頭一般,在地上拖得長長的,叫人想要忽略也難,彷彿恨不得把蔣豐這個德不配位的整個包起來纏死纔好取而代之。

    郭保吉的幕僚、謀士幾乎都是上過陣的,講究凡事都要搏命爭取,遇得他們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蔣豐被簡直心驚膽戰,哪裏敢多留,匆忙走了。

    他回來時就是不知如何做選,此時見了郭保吉,倒是清醒了些一般。

    ——監司實在好,禮賢下士,胸襟開闊,乃是難得的明主,可此處確實不太適合自己。

    此時雖然拿得多,可拿在手上,並不覺得有什麼欣喜之情,反倒有些心中發虛,半點不覺得名正言順。

    憑他這個溫吞不會爭搶的性子,還是快些老實躲回去修圩田罷!好歹憑是本事自己掙來的。

    ***

    蔣豐站在外頭髮愣,一牆之隔,廖容娘卻也坐着發愣。

    她手中拿着鄭氏着人送來的信,滿臉都是不敢置信,還未來得及看完,就忍不住問來人道:“小耘怎麼會忽然摔得下來??”

    那人只是個送信的,如何曉得那樣細緻,只好把知道的說了,無非是一時不下心云云。

    廖容娘連着又問了好幾回,見始終問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只好先把人打發走了,低頭再去看那信件。

    她原本還甚是擔憂,看那信中寫着謝處耘只是傷了腿,只要不出什麼大的意外,今後並不會有什麼特別大的影響,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見得後頭那許多疑問,一時之間,臉都發起紫來,連聲叫道:“宋嬤嬤!”

    那宋嬤嬤連忙進得門來,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麼分派?”

    廖容娘又氣又惱,怒問道:“上回我叫你做衣物,你是自家做的,還是交給旁人做的?”

    宋嬤嬤見得這主家如此生氣,心中當即打了咯噔,卻不敢應,忙陪笑道:“夫人怎麼忽然問這個話,您這一處交代的事情,我哪一樣不是小心辦的?是不是下頭哪一個挑撥離間的又來拱火了?”

    廖容娘把那鄭氏送來的書信往那宋嬤嬤面前的地上一摔,怒道:“你還有臉說怎麼忽然問這個,我只問你,那衣、鞋是不是你親做的!”

    宋嬤嬤到底是從未嫁時就跟着廖容孃的,也察覺出有些不妥當來,勉強道:“多是我做的,只是偶爾叫旁人打了下下手。”

    廖容娘拉下臉道:“既然是你做的,那你就出來解釋罷——裴家說小耘穿着我送去的靴子,從庫房摔得下來斷了腿,因那靴子底下別有蹊蹺,這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那宋嬤嬤哪裏料到會有這樣一碼事,登時大驚失色,連忙道:“夫人,此事同我實在並無半點關係啊!我平日裏那樣多雜事,雖是管了做小公子的衣衫,畢竟沒空時時盯着,只看了看尺寸,選了料子,平日裏連摸都沒有摸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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