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芳 >第二百八十四章 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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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禾還在紙上謄寫自己算出的數,一個“捌”字才寫了半邊,就覺得小腿處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繼而聞得茉莉的香馥味撲面而來,擡眼一看,先見到散開成半扇狀的茉莉白花,花朵或開或閉,雅緻可人,又看到那個荷包,果然再擡起頭,裴繼安面上帶笑,正站在亭子下頭。

    這一位連着幾日都沒有回家,就連換洗衣裳都是叫人來家中取走的,眼下毫無徵兆,就這般站在自己面前,叫沈念禾又驚又喜,把那筆一撂下,立時就站了起來,叫道:“三哥!”

    面上笑盈盈的不說,連眼睛都亮了三分。

    裴繼安見到她人,本來就高興,見她如此高興,更是說不出的喜悅,幾步上了亭子,笑道:“在屋子裏探了半日,也沒見你人,誰知竟是在這裏躲着,讓我好找。”

    他口中說着,走得近了,又問道:“做什麼坐在這裏?也不墊個蒲團,地上冷沁沁的,要是着涼,喝藥時又要哭了。”

    沈念禾忍不住嗔道:“我從前喝藥時可是從沒哭過……”說完又笑,“嬸孃出去了,屋子裏只我一個人,我想着難得這院子重新收拾好了,就過來後頭坐着賞花看景……”

    又撫着裙子道:“衣服是棉的,厚得很,我只坐一坐就起來。”

    裴繼安見她在這裏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明碟子上的點心小食都喫空了,用的東西擺在地上,還說什麼“只坐一坐就起來”,卻也不去戳穿,想了想,將自己穿的外衫脫了下來,疊成方形,放在地上,道:“坐一坐也要墊個東西。”

    沈念禾這回倒是老實坐他衣服上了,想來也是知道自己說話仿若掩耳盜鈴,連忙見好就收,不再自揭短處,又將話題岔開,問道:“三哥肚子餓不餓的?嬸孃昨日買了牛行街上的小花糕,雖不到時候,也能勉強喫一喫……”

    她一面說,一面去找邊上放的盤子,手才伸到一半,突兀地停在半空當中。

    那盤子裏空蕩蕩的,連底下墊的糯米紙都被她給吃了個精光,哪裏還有什麼小花糕……

    這一回裴繼安卻沒有那麼好打發,跟着她盤膝坐了下來,還要捱得近些,笑問道:“是外頭賣的小花糕好喫,還是我做綠豆糕好喫?”

    這樣一個問題,傻子都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更毋論是沈念禾,她連忙順着梯子往上爬,殷勤道:“外頭做的哪裏比得上三哥做的半點好!只是三哥畢竟有正事要忙……”

    她口中說着,左右看了一圈,想要尋點旁的東西來打岔,見得那茶壺,就順手提了起來,正要給裴繼安倒一盞茶,偏又找不到多餘的茶杯,只好問道:“三哥想喝什麼?我去給你煮一盞茶出來?”

    此時慣用沖茶,要將茶葉舂碾成末狀,再注水煮熟,以筅擊拂,最後煮出來的茶湯提神醒腦。

    沈念禾體質敏感,但凡喝了茶飲,往往都要過了丑時才能睡着,不僅如此,睡得還十分不安穩,一夜醒個三四回都是有的,次日自然精力不足。

    捱了幾次,她也不敢再試,是以平日裏不是喝熟竹水,就是喝些豆蔻、香花熟水飲子。

    裴繼安自然知道她的習慣,便道:“你喝不得那個,不必那樣麻煩。”

    他口中說着,還將沈念禾放在地上的杯子拿了過來,見得裏頭剩一點熟水飲子,就把那杯子放得近了,含笑道:“我喝這個就好。”

    沈念禾先還沒反應過來,見他放杯子,下意識就往裏頭把茶壺裏剩的一點飲子往往裏頭倒。

    這一處倒完,恰恰夠大半盞,裴繼安卻忽然擡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帶着一點說不上來的笑意,伸手取了杯子,慢慢湊到自己面前,將那盞熟水徐徐飲下,一邊喝,一邊又長長地看了沈念禾一眼。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個動作,被他做得漂亮極了,半循着古禮,又不全照禮儀,動作間與其說是充滿着美感,倒不如說有點像是帶着些許刻意的表現,又有着淡淡的炫耀,若是身後長着七彩羽毛,也許此時早就開屏出來給面前人看了。

    喝得只剩最後三兩口,他才停了下來,將那茶盞往沈念禾面前挪放了一下,又對着她笑了笑。

    沈念禾先前果然被美色所誤,只顧着看他喝茶的樣子,此時忽然醒得過來,看着面前的茶盞,面上微微泛起熱來。

    這茶盞她先前應用了半日,並未做半點清洗,裏頭還剩了一點熟水飲子,三哥就這般拿去用了……

    裴繼安不單拿了同個杯盞去用,用完之後,還要坐得更近,見沈念禾並無什麼回話,特地又將那茶盞端了起來,捧到沈念禾面前,道:“我原來一直覺得豆蔻飲子味道怪,卻不曉得是熱的不好喝,這水涼下來,竟是有一股甜味在裏頭,同井水甜並不相同。”

    一面說,一面要就着手讓沈念禾喝。

    沈念禾心中又有些羞,卻又並非不情願,只猶豫了一下,就低頭扶着那茶盞喝了一口,入口卻沒有喝出來什麼豆蔻的甜味,只是普普通通的豆蔻熟水。

    她正覺得疑惑,裴繼安已是在邊上追問道:“甜不甜的?”

    又把那茶盞傾了傾。

    沈念禾只好又喝了一口。

    這一口才喝道一半,她扶着茶盞的左手就被裴繼安用右手輕輕握住,一邊握着,一邊又問道:“甜不甜的?”

    他口中問着,還不忘看着她笑,耳朵尖上還帶着淡淡的紅色。

    沈念禾一下子就聽懂了其中的意思,面上更熱,一時情動,拿右手慢慢去拉了他的左手。

    兩人分喝了這半盞豆蔻熟水,靠坐着在小亭當中說閒話。

    此時已近黃昏,又是盛夏,這亭子在假山高樹之間,有樹蔭山影垂庇,倒是並無半點燥熱,反而從林間吹來徐徐涼風,又聽得枝頭夏蟬躁鳴,別有一番趣味。

    後院中栽種的花草除卻幾株茉莉,就是牆角的薔薇正當花時,只那花開得也不盛,兩人半靠半偎着,數着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這個說要種葡萄,那個說葡萄招蛇,最好種在靠牆處,近處爬藤還是要種芭蕉,雖然連親事都沒有定下來,卻滿似小夫妻在齊心協力置辦家宅的樣子。

    說完了花草,沈念禾彎腰從面前散落的紙頁裏選了一張空白較多的出來,正要把兩人方纔討論出的結果抄寫上去,方纔落筆,見得上頭寫的字,復纔想起來自己先前做的事,忙問道:“三哥今日回得這樣早,事情都辦妥了嗎?”

    裴繼安今次回來,看着十分不緊不慢,彷彿什麼問題都沒有似的在此處談笑自若,叫沈念禾一時都忘了司酒監同釀酒坊中還有許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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