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芳 >第二百九十七章 決定
    秦思蓬自家查庫,查出來同裴繼安當日所報之數並無任何出入,自然解了從前質疑。

    其人畢竟是左久廉慣用心腹,此時又當用人之際,不能太過深究,只好後續再做處置,是以他高高擡起,當着裴繼安的面,抱怨了幾句秦思蓬行事不謹,不堪大用,便輕輕揭過了。

    裴繼安哪裏還看不出來對方打算,只做不知,甚至還幫着那秦思蓬解釋了幾句。

    左久廉見他識得做人,便也不再做耽擱,道:“今次朝中景況你也曉得,我就不多說了,石參政給司酒監派下數來,必要贈益酒稅,旁的東西我已經交代衆人去做,只一樁,釀酒坊中酒水不能斷。”

    他語畢,自桌上取了一份奏事過來,推給裴繼安,道:“這是下頭遞來的酒樓買撲數,你且看看,”

    裴繼安擡手接過,只粗略一掃,頓覺十分棘手。

    此時釀酒坊中酒水存數不過二十萬壇出頭,可按着司酒監分派下去的買撲數,一個月就要出酒十萬壇。

    酒分大酒、小酒兩種,大酒臘月釀造,有先要施曲蒸釀,再要儲存醇化,次年夏秋方能開壇,冬日得飲,歷經近乎一年。小酒雖然釀造時間較短,卻也是春釀秋售,耗時半載。

    他面色微沉,並無半點猶豫,當即道:“提舉,釀酒坊庫存只能供應兩個月,下一批小酒出槽則要等到重陽,而大酒更要等到冬日,數目加起來也不過四萬餘壇,此乃定數,並無半點轉圜餘地……”

    釀酒坊的酒數原來是一月一報,裴繼安接手之後,改爲了五天一報,上一回的奏報是爲當日,還擺在左久廉的桌案上,他又如何會不知,卻是道:“中書下派,司酒監必要在年底籌夠酒稅,我會叫人同各處酒肆商議延後交付酒水之事,至於釀酒坊中,更要着緊起來纔是。”

    裴繼安心算極佳,聽得左久廉如是說,低頭去看手中奏事,幾乎是轉瞬之間就把新增酒稅的數目算了出來,奇道:“便是按着提舉所言,釀酒坊中能每月供應酒水十萬壇,到得年末,也不夠中書所要半數,其中差額又待如何?”

    左久廉道:“眼下乃是急用,到得年末,再同下頭酒肆商議,或可提前支取。”

    他看了一眼裴繼安,道:“正因如此,你在釀酒坊裏更要盯緊了,不能出什麼紕漏,十中缺一還好,要是十中缺四缺五,事情如何好辦?”

    裴繼安本就敏銳,左久廉雖然沒有明說,他還是一下子就懂了。

    朝中缺銀,石啓賢被天子點派去管籌銀之事,平衡各家勢力之外,他是個慣來要名聲的,自然得有以身作則的樣子,是以拿自己心腹左久廉來當頭,少不得多分派些下去。可酒稅一年賦稅盤子就只有這麼大,若是想要湊夠金額,至少要將規模增加兩倍,石啓賢與左久廉雖然不至於白日做夢,把擔子全部壓在此處,可實在也尋不出其他更合適的辦法了,是以打算到得年末,先提前將次年酒稅收了。

    這做法簡直同竭澤而漁也無甚區別,雖說大酒肆酒館底子厚,能折騰得起,可哪裏又是喫素的,少不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中間損失,最後又轉嫁到下頭,而那等小販被攤派之後,如何撐得住?

    裴繼安心知不妥,先道:“釀酒坊中提舉儘可放心,下官心中有數,只這提前支取……”他提醒道,“酒雖不比茶,可隔壁司茶監事,提舉想來是盡知的,要是鬧將起來……”

    說一句難聽的,司茶監不過將茶稅增加了三成,就引得茶商們在御街上集聚鬧事,司酒監雖說沒有增加酒稅,可提前支取,比之增三成,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往外放數一貫錢,一年後能得一貫又半,其中多出半貫是爲利錢,司酒監要提前一年支取,真正算起來,甚至等於增加了酒商一半的成本,下頭怎麼可能毫無怨言。

    他真心勸說,左久廉自然看得出來,臉上神色也和緩了些,雖然對着裴繼安不好多說,卻是道:“我等爲朝廷辦事,即便曉得不妥,只是當此之時,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裴繼安道:“下官聽聞司茶監的高提舉,前幾日已經發貶涼州了……”

    此時不比前朝,涼州早非繁華之地。高提舉任上惹出事來,縱然後頭有人撐着,奈何遇上週弘殷正當氣頭上,誰人都不敢去觸黴氣,只能灰溜溜收拾了東西避風頭。

    左久廉卻是道:“我心中有數,你只管做便是了。”

    也不再多說,就這般將人打發了出去。

    裴繼安出了門,朝外走了一段,就這般站定迴廊下看着遠處屋檐。

    他方纔見得左久廉反應,難免生出擔憂來。

    要是按着此時做法,提前預支來年酒稅,甚至都不用條令下發,他都能猜到後續軒然大波。

    左久廉爲官數十年,資歷、才幹都排的上號,況且又是石啓賢的左膀右臂,哪怕當真鬧出事來,只要石參政在位一日,他最多也不過是暫時發貶,一有機會,立時就能再回京中。

    此時石啓賢正遇難處,左久廉作爲助力,最多也就是賠上自己三兩年的磨勘而已,可落在旁人身上,卻沒有那麼輕鬆了。

    裴繼安本就是由吏入官,比起那等科舉得官天生矮上一頭,更要慢上許多。

    正經官員若是三年能升一任,放在吏官身上,少說要五年,若是司酒監出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少不得要被拖累,說不得五年就要變成八年。

    左久廉本是爲了恩主,況且私下又有補償,他卻不同,不可能陪在此處耗着。

    況且更要緊的是今次乃是爲翔慶軍前籌銀,郭保吉已赴陣前,時時刻刻都在耗費糧秣軍械。

    打仗就是燒錢,難得遇得蠻夷自家大亂陣腳,若是不能借勢將其打垮,再難有此機會。

    另有……只有翔慶安穩了,沈輕雲事才能落定。

    於公於私,朝中都必須得拿出這樣一筆錢。而要是司酒監榨不出來,其餘地方更爲艱難。

    裴繼安站了片刻,忍不住慢慢呼出一口氣。

    京都居,大不易。

    在宣縣時彭莽雖然庸碌,卻十分肯聽話,又好擺佈,由着他施展,後頭遇得郭保吉,雖然固執得很,卻也曉得納諫如流,很懂得放手。一秒記住【七八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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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次到得京中,雖然進了外頭人羨豔不已的司酒監,可遇得的上峯左久廉則是另一番性格,喜歡摁着頭就往死衚衕走,也不管路對不對,也不肯輕易問旁人意見。

    不過只要是人,總會有弱點,也有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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