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芳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年
    謝處耘從前行事已是罕有顧忌,此時跟着郭保吉,又在戰場經歷過大半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郭保吉還要顧全大局,面前這一位卻是半點也懶得管顧的,沈念禾知道他性情,只好道:“京兆府與翔慶軍相距遠甚,沿途頗多險阻,她孤身一人,如何能安穩至此?”

    她又補了幾處疑點,最後道:“此刻城中人多且雜,她能順利進城,多半有人相幫,若是能從中釣出一兩尾大魚,豈不是比白白將人關着費糧費米養起來好?屆時你得了這一樁功勞,也好去郭監司面前分說。”

    謝處耘聽她一一解釋,面上卻是慢慢生出笑意來,道:“你這……莫不是憂心我不得義父看重?”

    說到此處,卻也不管左右還有人侍立,笑着道:“等到今日事情傳開,想來你再不用做什麼擔憂。”

    他還待要說話,外頭卻有一人匆忙跑來,隔門行禮,急急道:“小少爺,主家那一處着急尋了你半日,讓傳一句話過來,說是有要緊事,請速速過去!”

    謝處耘點了點頭,卻是不好再留,站起身來同沈念禾又說了兩句,就要往外走。

    沈念禾聽他說話沒頭沒尾的,一時有些奇怪,只是不好細問,見桌上還留有一柄刀,忙上前取了要給他遞過去,送到其人面前。

    謝處耘猶豫了一下,將那刀柄推開,頗爲不自在地道:“我給你留着防身,你拿在手邊就是。”

    語畢,也不等沈念禾回答,自行走了。

    那刀足有兩尺長,半掌寬,雖然比起尋常刀口較爲小巧,可究竟仍是長刀,沈念禾原來雙手捧着,此刻單手試了下重量,只覺得沉甸甸的,拔出刀刃一看,果然鋒利無匹,只在刀柄處綴了一條不長的紅穗。那紅穗不知何人所編,手藝略有粗糙,線頭穗條歪歪斜斜的。

    謝處耘一走,管事就蹭進來問道:“那周姑娘正押在外頭……”

    沈念禾知道他怕謝處耘將來要拿來是問,也不讓其爲難,道:“這是相保寧君主的親妹,郡主此刻下落不明,此人卻也不能太過怠慢,給她掃出一間屋子住下便是,安排幾個有力氣又細緻的人在旁照應。”

    管事的前腳領命退下,鄭氏後腳就回了府。

    她看起來頗有些失魂落魄,一進門,就將後頭跟着伺候的侍女打發出去,又親去把門關了,復才走得過來。

    方纔沈念禾設宴招待周楚凝,被她同謝處耘各自鬧了一場,還未來得及收拾桌子,湯湯水水都有些潑灑,鄭氏卻是渾然不覺,隨意撿張交椅坐了,拉過沈念禾道:“我才從外頭回來,見得你謝二哥……”

    她將方纔所見“龍石”同沈念禾描述一回,復又言及城中百姓各色言語,說到郭保吉同謝處耘騎馬而出,衆人山呼“萬歲”時,語音都有些發虛。

    “念禾……你說這世上當真有天命?”

    沈念禾見她魂不守舍,顯然已有成見,便道:“天命與否,也要看人力所爲,嬸孃,我們手頭無兵無權,並無什麼能做的,不過在一旁靜觀罷了。”

    鄭氏低頭不語,良久,長吁一口氣,道:“我旁的也不求,只盼你們三個康康健健,平平安安——你裴三哥也不知去了哪裏,每日只叫人捎信回來,這世道也亂,我這心,總歸放不下來。”

    沈念禾同她勸了幾句,索性又將周楚凝來的事情說了出來。

    鄭氏當即訝然,問道:“她怎麼來得了?”

    “說是混在流民同商隊裏頭,只是眼下一時也尋不到人去給她作證。”

    兩人正說着話,鄭氏忽的“哎呦”一聲,忙不迭站起身來,扯着衣襬道:“怎麼涼嗖嗖的?”再低頭一看,竟是自家坐在一灘被打翻的不知酒水還是茶水上頭而不自知,此刻半片後裳都溼了。

    她回來這許久,半點感覺都沒有,可見方纔何等失措,到得現在緩了過來才察覺,忙去後頭換了一身乾淨的。

    鄭氏自回房中,沈念禾這才讓人來收拾殘局,然而她還未退出,一名侍女卻是匆匆進門而來,慌忙道:“姑娘,府裏護衛來回話,說是前次去盯着的那幾個人有些異動。”

    上回與鄭氏出門喫飯,在那茶樓之中遇得有人言談奇怪,沈念禾便使人去盯着,後來雖是沒有什麼回信,卻一直惦記着這事,此刻連忙着人進來回話。

    來人也十分緊張,急忙將自己探到的情況說了。

    原來當日席間說話的那年長者並非吹噓,果然家中有人在謝處耘麾下任職,還勉強算是個有名字的,聽得家人介紹,又看其人識文斷字,還算一手好賬,便向軍中引薦相投,不多時就入了軍。

    進得軍中之後,不知此人如何運作,到得戶曹官手下負責後勤糧草、兵卒清點等事,表面上安安分分,實際上盜得不少軍情在手。

    因他做事仔細,探問的也不是什麼極爲機密之事,竟無人察覺。

    只是沈念禾安排過去的護衛們早有準備,見得此人除卻在軍中辦差,還三不五時鬼鬼祟祟去隱祕之地與人接頭,也不等來報,當即先行下手,將兩人一同拿下,果然在身上搜出匕首、軍情並有大額銀票等等。

    人是抓了,卻不好審問,只好一面去報官府,一面來回沈念禾。

    沈念禾聽他如此通報,便道:“既如此,轉去衙門審問便是。”

    她原就懷疑此人乃是奸細,眼下不過得了論證而已,也不覺得怎麼稀奇,卻不知道府上護衛們先前眼見她半路遇得隔壁桌喫飯,只聽三言兩語就指認那文士有蹊蹺,還叫衆人去監視時,其實暗地裏還抱怨過一回這一位沈姑娘“沒事找事”,個個覺得是多此一舉,然而今日見得其人果然有問題,私下佩服至極。

    再說將人送去衙門審問之後,由翔慶府衙順藤摸瓜,居然由此發掘了西人潛伏在翔慶城中的不少細作,一一捉來審問,引得城中沸沸揚揚不提。

    而數日之後,沈念禾聽聞陳堅白領兵回城,便使人將周楚凝送了過去。

    她不肯接這燙手山芋,卻不知道陳堅白見得周楚凝,更是暗暗叫苦。

    周楚凝在謝府時,日日吵着要阿姊,知道保寧郡主失蹤之後,更是天天嚷着要找“表兄”回來主持公道,又要見郭保吉,還同沈念禾嚷着要人手,居然企圖自己帶隊出門去找。

    而陳堅白回來,此人真正得見表兄,甚至於與表兄同住一處宅邸之後,卻是再不提及親姐保寧郡主,每日居然自視爲府中女主人,打理家宅,給陳堅白準備往來儀禮。

    陳堅白爲了避嫌,回府的次數不多,自尋了理由,不是說軍中事忙,就是說要領人去尋保寧郡主,十天裏頭最多回府一二回,還是隻留須臾便走。周楚凝只做賢惠狀,一日三回,不是親送喫食、換洗衣物去軍中,使人去通報,叫一軍上下都曉得自己來了,就是讓人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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