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倉庫真的很暗，暗到如果不仔細看甚至發現不了地上和牆上的血。可能正因如此吧，正因爲看不見自己的“壯舉”，所以才能稍微安心些。
不知什麼時候就不再害怕了啊……這樣的自己真是討厭，甚至在一瞬間，蘇然冉都沒有辦法想象到當初她殺死那些人渣後的害怕了。
反正有白靈，就算白靈不幫她了，大不了也就只是死而已。
歸根結底，白靈將她對生命的認知都改變了。原本明明害怕死亡，也無法想象生命的離去，現在卻在自願的前提下不再懷有那樣的感情了。
腳踏在地板上會有腳步聲，但絕對沒有槍聲響，每一次扣動扳機，知道面前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卻還是秉持着不達目的不擇手段般的不曾後悔。
不知什麼時候起，就對這種感覺麻木了呢。
身後顧津芒一直跟着，驚訝於蘇然冉的勇氣，也會時常鑽個沒有敵人的空檔去揉揉蘇然冉的小腦袋。
她發現了，蘇然冉與最初已經截然不同了，從最開始那個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害怕，遇見點小事兒就會哭的人，成長了許多許多。
她不該保證這些成長是好是壞，或許甚至是病態的吧，但這些不好的東西至少成爲了蘇然冉活下去的動力了。
她眯着眼睛，彎着嘴角，撲到了蘇然冉背後。
“唔啊……還要救人呢顧津芒小姐你別鬧了啦。”
“小蘇蘇這麼可愛忍不住啦。”
啊，氣氛真是溫馨。
——這明明是不該出現在戰場上的溫馨。
而就在蘇然冉的黃髮最後一次被弄亂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在她們的身後，打斷了這兩個入侵者的聊天，挽住蘇然冉的脖子將她從地面上提起。
並不是因爲兩個人先前沒有發現那個突然襲擊的傢伙，而是他速度太快了，伸出手臂很順利地一勾就抓住了蘇然冉。
年輕人果然還是不能在這種時候太放鬆啊，僅僅幾秒鐘的懈怠就造成了這出慘案。
那健壯的傢伙就是爲了殺死蘇然冉而出現的，他就想這麼把她勒死吧，反正這人細胳膊細腿的，只是弄斷脖子的話並費不了多大的勁兒。
顧津芒被嚇了一跳，然而對方並沒有發現好似隱形了的她。
顧津芒捂住了自己的嘴，儘量不讓那大東西發現自己。要知道啊，她在正面對抗中勝率幾乎爲零，只是個擅長小偷小摸的人而已。
試圖用不會被對方發現的方式呼喊白靈，最終卻都是無濟於事。白靈離這裏太遠了，遠到扯着嗓子都不一定能讓她聽見。
……
蘇然冉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努力地掙扎掙扎掙扎，用盡渾身解數，心跳加速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喘不上氣，根本就難以呼吸，兩隻小腿任憑她怎麼配合着雙手想要傷害那個想殺了自己的人最終都完全沒有作用。
這時候纔會發現吧，自己作爲一隻正在被宰殺的羔羊有多麼的無力無助。
手槍在她被困住的那一刻滑落到了地上，她試圖用腳去夠，才發現她根本難以準確定位槍的位置。原本就難以做到的事情，在這種危急關頭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明明燈光昏暗對殺人是有好處的，可對一個因爲殺人而讓自己命懸一線的人來說卻是最糟糕的了——連如何掙扎都無法知道，只能慌忙地手舞足蹈。
好像有一股強壓在強迫着她合上眼睛，想要讓她永久地陷入黑暗。在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觸摸不到的黑暗中胡亂揮動着手腳……
好可怕。
真是隻有在生死攸關的時候纔會意識到吧，有關於死亡是多麼可怕這一點。
只要明白了那是多可怕的東西，那就盡力不會去接近。
蘇然冉好害怕，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這麼一個懼怕死亡的人啊……明明先前還在心裏跟自己說大話騙自己說不怕死了呢。
這可能是她人生中絕無僅有的一次感受吧，第一次發現，死亡離自己是多麼的近，只要身後的人再用大點勁，她馬上就回昏迷接下來迅速停止呼吸。
好害怕。
誰都行……快來救救我！
渴望着殺人犯不該有的救贖，身體逐漸無力，也變得難以繼續掙扎。
她看見了遠處一下子變得黯淡的紅色光點，即將……垂下雙臂。
多少會有些後悔吧：早知道就應該時時刻刻繃緊神經，早知道就應該跟白靈呆在一起而不單獨行動，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白靈參與行動。
明明那是當時唯一的選擇，到現在卻後悔了。
可能如果是當時還會對死亡少一點懼怕吧，因爲沒有任何值得掛念的。但現在不同了，有了不想失去的東西，就不願意欣然去死了。
原來並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啊。也對，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東西，再弄丟，不論誰都會崩潰吧。
真想……做回那個害怕殺人害怕死亡、有着希望的普通人。
手腳沒了最後的力氣，一切無從談起……
顧津芒的一聲“快救救她啊！”，蘇然冉也沒怎麼聽清楚。
不過後來只看見一個天使一般的身影，從地上順來把手槍，將子彈擦過她的頭頂，直擊他身後那人的額頭。
“砰——”
槍聲乾脆利落，響亮且透徹。
再看向那位“天使”，看見她那眼睛，確實來自地獄屬於惡魔的鮮紅。
“小……白。”蘇然冉沒什麼力氣了，很快昏了過去。
不過至少自己得救了嘛，那位男朋友……應該也會獲救吧。這次的閉眼是因爲終於放心了。
暗自發誓着，從今往後，還是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吧，乖乖當個學生，長大後乖乖工作。殺人什麼的……不願再觸碰了。
而對白靈來講，瀕死這方法真是百試百靈。
……
“小白白爲什麼來這麼慢啊！小蘇蘇她……”
“好啦好啦，這不是救下來了嗎。”
蘇然冉睜開眼的時候，感覺四肢是冰涼的。而腦袋上卻有着別的觸感，一看，發現自己躺在顧津芒的腿上，溫溫的，軟軟的，像個極爲合適的枕頭。
白靈和顧津芒很快就注意到她醒過來了，很快就將臉湊上去了。
“小蘇意外地只睡了五分鐘就醒了呢。”
“小蘇蘇你嚇死我了。”
蘇然冉看見白靈展露出與往日相同的微笑，她有些發呆，不知怎的冒出些冷汗。再一看現在自己已經被抱進了顧津芒懷裏。
唔，快要透不過氣了。她連忙從顧津芒懷裏挪開自己的臉，一下子跳起來。
腿還有些痠疼，跟胳膊一樣滿滿的無力感。
腦袋漲漲的，她花了很久才重新想起自己所經歷的，暗自發誓：再也不覺得殺人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了，再也不去想着自己殺人了。
只防身，不殺人。
“接下來去迎接一下他們吧。”白靈牽起蘇然冉的手。
估計是因爲小孩子很細膩吧，蘇然冉感覺那一刻白靈的笑容很不一樣，好像是釋然了，又似乎期待着什麼。
那種不帶玩笑意思的期待未來，蘇然冉是第一次見識到。
本來認爲可能只是錯覺吧，卻發現白靈一直襬着那樣的微笑，整個人看上去都精神不少呢，頭髮也認真地清理乾淨了。
往前走，敵人全部由白靈來處理，顧津芒負責護着蘇然冉。
到了人質所在的房間門口了。
門嘎吱作響，顧津芒是開門的那一個，她身後站着白靈。
蘇然冉站在她們後面，她能夠完全看清楚白靈的樣子——期待，期待到呼吸加速，整個人都快要按捺不住興奮了，卻還是裝的十分淡定。
這樣的白靈真是她第一次見，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期待着見到就沒見過的家長。
門開了。
蘇然冉看見那盞搖曳得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的白燈，又看到了它下面擺放着的破椅子，還有上面坐着看似有些苦惱並鬱悶的人。
莊梓蕭就坐在那裏，只不過沒擡起頭。他身後站着兩個相比來說高大許多的人，不過對於蘇然冉來說是誰都無所謂了。
房間內的血跡斑斑都擋不住她進入並抱住擔心許久的男友。
可能是好心又或許是一不小心，所有屍體都被藏在房間的隱蔽處，爲的就是不讓孩子們因此感到恐慌。
——莊梓蕭特別想吐槽一句：我都看見你們兩個殺人全過程了，藏起來又有什麼用。
白靈的注意力可沒放在幾天不見甚是想念的小情侶身上，從他們往上看去，那張熟悉的面孔。
“辛苦了，好久不見。”
“啊……小白……嗯……是夠久的了。”那人尷尬地撓撓頭，不怎麼敢直視白靈，身上的西裝與他的氣質很相符，只是那金色的徽章太多餘了，像是毀了這鍋粥的老鼠屎。
不過確實夠久的了，四年那麼久。
但老天爺就是不讓他們好好敘敘舊啊，都還沒來得及再上前一步，就聽見了爆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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