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去再找點能燒的東西過來”
大塊頭的亨德森衝艾郭大喊，隔着篝火望過去，受熱變化的空氣顯得他的五官有些猙獰。
“憑，憑什麼要他去”
吉賽爾見周圍的人一個個像鵪鶉一樣低着頭，只好鼓起勇氣站起來質問道。
“呵，你護着這沒卵的小子幹嘛，看上他了”
亨德森也站了起來，在身後投下鐵塔一樣的影子，獰笑道，“不如跟了我，總比這黃皮廢物好多了不是哈哈哈”
說着，他一把抓住吉賽爾的手腕，吉賽爾“啊”的一聲大叫，死命地扭動着手臂和身子，差點就要被他整個扯進懷裏。
而身邊圍着篝火的其他奴隸像是完全看不見聽不到，只是麻木地喝水喫飯。只有幾個膽小的女奴擡了擡眼，往邊上挪了挪位置，離開這是非的核心地帶。在這裏，連自己的生死都顧不上，哪還有時間管別人的。
“哈哈哈呃啊”
亨德森囂張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叫喊像是隻公鴨被人一下子掐住了脖子。一衆奴隸這才擡眼望過去，只見那一直默不作聲的黃皮膚“同伴”把手搭在了亨德森的手上，而後者的臉在火光中似乎在微微抽搐。
但在亨德森看來，除了手腕上像是被捕獸夾鉗住一般火辣辣的疼，面前注視着自己的那雙眼睛纔是真正讓自己感到心頭一顫：
還沒成爲奴隸之前，他是農夫的兒子，家裏有莊稼有雞有牛還有羊。小時候，他就曾見過一隻雪鷹殺死自己最心愛的小羊。那老鷹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口一口地在撕碎那羊羔的身體，就在自己的面前。它那雙淡黃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是一種對於殺戮的淡然，似乎對於它而言，奪走你的命就跟呼吸一樣，只在乎願意與否。
那讓自己當場失禁了的眼神，亨德森以爲忘記了，而此時此刻，對面的男子卻讓他再次喚起了心底那戰慄的回憶沒錯，就是這一模一樣的眼神
“別鬧。我去就是了。”
奴隸們，包括吉賽爾和亨德森自己，眼睜睜地看着艾郭用跟小孩說話地語氣說道，也如同對小孩一樣把亨德森的手掰開，然後扭頭走向閱覽室的深處。
艾郭抄了一根點燃的桌腿當火把，一路走過去。
兩邊是倒塌的書架，紙質的書在這樣的環境裏脆弱不堪，不是被風化成碎片，就是成爲了齧齒類動物或者昆蟲的糞便。而隨之一同消失的，是印刷在上面的文字、科學、藝術，還有歷史。
艾郭搬開書架，尋找着適合用來做柴火的乾透了的木材，忽然發現了一本有趣的書。輕輕地吹開封面的灰塵，上面的英文書名是當災難來臨時活下去的99個建議。呃，這書名怎麼看起來跟自己以前讀書時的教輔材料像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阿波菲斯還有十年時間便會降臨地球。面對着這樣的災難，我們應該怎麼才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並在災後勇敢地生存下去現在就讓我，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生存專家貝爾格里爾斯來告訴你該怎麼做。”
阿波菲斯
在艾郭的那個世界裏，這個名字即便不是對於宇航員，而只是對於一名普通的天文愛好者，都同樣不會陌生。這顆直徑大概在350米左右的小行星有着一個響亮的“綽號”毀神星。在2004年六月被發現後，一直認爲它有高達1450的機率會在2029年與地球發生相撞，但在後來的追蹤觀測中，又將撞擊的預計時間調整到2036年，但同時卻將撞擊的機率下調到了一百萬份之四。這按照科學界的普遍共識來講，擦肩而過是存在的，但迎面相撞幾乎是不可能的。
帶着疑問，艾郭迫不及待地翻過扉頁，但很可惜，塑料的硬質書殼下全是一堆粉屑，從裏面還掉出一窩子黑烏烏的蟲子，似乎是人類千年的科學知識把它們的身子撐得圓滾滾的。
艾郭嘆了口氣：不對啊，阿波菲斯的直徑不到500米，無論是用引力拖車的方式將它引開，還是直接用核武器將它摧毀，人類都應該有辦法避免它直接衝撞地球纔是。要知道，在他來自的那個世界，全球的核武器足以摧毀一個直徑9公里的小行星了。就算這個世界的武器科技樹有點歪，也不至於連九分之一都達不到吧
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才令道這個世界的文明遭到了如此沉重的滅頂打擊
“你在這呢”
艾郭還在思索着，身後傳來了光亮和聲音，扭頭一看，原來是吉賽爾。
“你怎麼也過來了”
“沒事，是我自己要過來的。”
吉賽爾見艾郭皺了皺眉頭，連忙解釋道。經過之前那“友好的”握手後，亨德森老實多了，沒敢再對她動手動腳的，“我有點，有點擔心你。”
吉賽爾的聲音越說越低，周圍還是很黑，只知道自己的臉很燙，也不曉得紅不紅，耳邊只有火把上火花的噼啪聲，還有心臟砰砰的跳動聲。
“謝謝。”
這沉默的兩三秒似乎長得有些過分，吉賽爾聽到艾郭輕輕地回了一句，趁着火光看到了對面咧嘴笑露出的牙齒，反射的白光像是瞬間照亮了自己整個的心房。
“你在看書啊”
吉賽爾感覺自己快要笑出聲了，趕緊換了話題，指着艾郭手上的書問道，“你識字教我，好嗎”
“你不識字”艾郭問道。
吉賽爾搖搖頭，神情也沒什麼不堪，感覺就像別人在問自己會不會開飛機一樣：“我天生是個奴隸，沒讀過書。”
“怎麼可能天生”
“我就是。”
吉賽爾把躺在地上的書架掃了掃灰，挽起身上那條舊得褪了色的長裙，坐了下來，輕輕說道，“我媽媽是個奴隸，聽她說她的媽媽也是。我不知道誰是我的爸爸，但聽媽媽說，他也是個奴隸。我們全家都是奴隸，所以我天生也就是個奴隸。”
這話拗口得像罵人，但背後的故事卻令人無奈和心寒。
艾郭也在旁邊坐下，問道：“那他們後來呢”
吉賽爾聳聳肩：“其他人我根本就沒見過，我媽媽在我七歲的時候就被帶走了。主人說，趁她還年輕，趕緊生多幾個，反正我也大了，可以幹活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聲音平靜得就跟朗讀着別人的故事一樣，但火光下，艾郭清楚地看見那雙棕色的大眼睛浮現着深深的水光。
“你說”
吉賽爾抹了一把臉，轉過來看着艾郭，神情很鄭重地問道，“我的孩子，以後也會是奴隸嗎”
“不”
艾郭心頭一熱，用手包住她那雙冰冷而瘦削的手，剛想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可忽然心頭靈犀一閃，一種莫名而又熟悉的感覺猛地涌上心頭，“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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