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姑逢引 >第二十三章 學詩
      我曾多心地想,是否是因爲他肚大如羅而自慚形穢,但轉眼就覺得自己太過狹隘,我也非完人,何來擔憂嫌棄之說。

      能瞧見了,我便不願再被囿於竹屋之內。先前樂樵帶我走過的路,攀過的樹,爬過的山,涉過的溪流,我都又獨自走了一遍。

      我時常會攀上山頂最高的那棵樹,去等待欣賞日出;會在野外流連,與山上的小生靈們做迷藏;會在瓢潑大雨時頂着寬厚的蕉葉,站在崖壁細縫中,欣賞潺潺雨簾;會在不同的方位,去捕捉罕見的海市蜃樓,虹殘橋斷;會在冬日飄雪的季節,裹上厚重的棉衣去懸崖頂賞雪

      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樂樵雖未明說甚麼,但看得出他對此很是不滿。這讓我很困惑。我知道,師父雖修道,但卻希望他不要浪費一身才華,勤練本領,將來有一天能走出青要造福百姓。我不再需要被時刻照料,他有更多的時間精力去謀前程,理應開心纔對。

      “凝兒,你想不想識字讀書”這日我正往外跑,樂樵一把拉住我,問了我這句話。

      我眨眨眼,想起幾年前那個過路人講故事時的翻書聲,便點點頭。

      他欣喜地將我拉回去,牽入書房,自豪地環視四周:“這裏很多書我教你罷”

      我比着手勢,告訴他,他應該好好用功,不要爲我浪費時間。

      “無妨,溫故而知新”他毫不在意,狡黠地看着我說:“你不是一直想出山麼山外的人,不懂手語,但他們識字”

      那敢情好

      我欣然地坐下,開始了我的學習生涯。

      或許是師兄秉性純良,沒有意識到我已不再是那個需要他抱在懷裏的小丑丫頭;或許是我年歲漸長,有了男女大防;在樂樵教我練字識文時,我敏感地發覺周遭氛圍有了微妙的變化。他時常從身後將我環住,手把手地教我寫字,握着手,慢慢帶我運筆,嘴脣有意無意地碰到我的耳垂,平時溫柔的腔調也顯得格外低沉暗啞。

      “今日,我們學習詩經。”他拿起一卷古舊的竹簡,清了清嗓子。

      我微笑着點點頭,端坐於桌前。

      他傾斜着身子,將竹簡置於我面前,又低頭湊過來準備講解。

      微微地錯開了身,遠離了些,接着我便敏銳地捕捉到他愣怔片刻的表情。

      我笑着比了比手勢:我先把詩抄下來,再聽你講解。

      “凝兒真是秀外慧中”他微微一笑,握起我的手,便在紙上謄抄了全詩。我無奈又無語地任他擺弄,不忍心再提醒他些什麼。

      “這是出自國風鄭風的一篇詩山有扶蘇。”樂樵講解道。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講的是一個姑娘,在等候她的情郎。情郎姍姍來遲後,姑娘說的話。大意是我等的人是子都那樣的美男子,可不是你這樣的狂妄之徒啊我等的人是子充那樣的良人,可不是你這樣的狡獪少年啊”

      我想象着那副場景,不禁笑着點點頭。世間萬物,林林總總,愛憎怨恨,人世才顯得如此有生氣。

      “子都,是有名的美男子。子充,是有名的良人。”他繼續解釋道,隨即將竹簡一卷,雙手緊握,眼神複雜地看向我:“情郎不如子都子充,你說,那姑娘是真嫌棄還是嬌怨嗔”

      我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想,既是戀人,既在幽會,想必是相互瞭解的。縱然情郎有諸多不堪,姑娘也不會嫌棄。她的嬌嗔笑罵,反而能看出二人的兩小無猜,心有靈犀。”

      我點點頭,頗覺有理。

      “你呢”他背轉着我,假裝收拾竹簡:“會嫌棄嗎”

      我不知這話從何而出,對誰而言,只有沉默,也只能沉默。

      在尷尬又微妙的沉默中,我們各自回房。

      天津https:.te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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