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扔在地上，從始至終愣是沒人瞧我一眼。我直盯盯地看着那三個人影兒，心理模模糊糊甚不清明。伸手進袖口，準備把多鴖揪出來審一審，便聽見身後一聲響動。回頭一看，一團包裹結實的油皮紙躺在身後。層層剝開浸油的外紙，果然不出所料，是我最愛的雞翅。
這裏不比仙界清氣充沛，我不沾葷腥委實沒力。狼吞虎嚥拆解下肚，心滿意足地拍拍手，麻利地從地上站起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雞翅的味道與往日不太一樣，見前方已不見人影，也無暇他想，大步追趕上去。
我躺在客棧簡陋的牀榻上，夜不成眠，輾轉反側。多鴖聒噪得很，開口閉口都是洛齊。分明我纔是它的主人。命它噤聲後，我與它大眼瞪小眼，委實無聊，便比賽轉眼珠子，上下左右順時針轉，誰轉得多而無誤，誰便贏了，另一方要滿足對方一個條件。我轉了沒多久，多鴖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呼嚕聲如口哨小曲兒般婉轉，全然不似平日的尖銳。沒成想轉眼珠子居然能催眠。可現下，誰人催我入眠呢？
我無聊地繼續轉眼珠子。
洛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阿練，你可睡着？”
我屏住呼吸，聽到他嘆息後走遠的聲音，更無睡意。
打開窗口，斜倚窗櫺，雙手托腮，看着墨藍的夜幕上那輪似真似幻的明月，聽着樓下大廳裏傳來的人聲鼎沸的嘈雜聲，洛齊三人天南海北高談闊論，笑語晏晏飄蕩如絲，聽在耳中，我孤單落寞更甚。
以前的洛齊，絕不會像今日那般棄我於不顧；今日傍晚投宿時素玉的那番話，他竟也毫不辯白；一想到那雞翅來歷不明，自己竟然那麼篤定是他所送而進食得毫不猶豫，現時想想不免有些後怕。
從何時開始，又是從何事開始，我對他已經如此不設防。他先前對我的推心置腹，經過崑崙宮我的那次失憶他的負氣而走，現今想必已蕩然無存。隱約還能聽見樓下他三人推杯換盞的勸酒聲，心口那空洞疼痛的感覺又洶涌而至，我躍身而出，凌空御風而行，行至樓閣的最高處，仰臥於屋頂的飛檐，摩挲着胸前的留塵鏡，苦悶之情絲毫未減。
可憐的冥哥哥！
姑逢山衆人對他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好不容易有個姑射神女經常去靜遠殿，閒着與他找些話說。本以爲她爲人寬容妥帖，未因冥靈無臉而嫌好道歹，但現下竟然見異思遷，招惹了陽古，對洛齊又起了心思。以洛齊風姿，那神女恐早已將冥靈拋之腦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情之未嘗心先傷，我的冥哥哥，委實可憐！
等我採集完神草，修補好神識，我便會回到姑逢山，白日陪着冥哥哥，晚上便住在那懸崖邊的山洞中，等着他第二日一早來接我。與大夥兒一起勞作，一起沐休，一起聽大椿爺爺講四界的故事。
起風了，遠處幾團黑霧飄忽不定，時而分離，時而凝聚，時而如人影纏鬥，時而如飛燕疾馳。我看得眼花繚亂，頓覺精神頹靡，竟漸漸睡熟了。
額頭一熱，我驀地睜開了眼。洛齊正用手背量着我的體溫，見狀鬆了一口氣：“醒了？”
我點點頭，環視周圍，昨夜我是如何回來的？思忖間，昨晚睡夢中一段飄飄渺渺的對話似乎還有些印象：
“此女體魄殊異，易入我道。”
“休要妄想！”
“你且自身難保，何必爲他人費心？”
“不關你事！”
“你吸食兄弟，本體不固，不趁早正本清源，卻來此處遊蕩，莫不是也想學我等逍遙？”
“與你何干！”
“也罷，你且跟着，到時攜她同來，豈不快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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