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軒皺起眉頭,“誰姑娘就一定遭罪?”

      蕭落煙深呼吸一口,調整了一下趴姿。“怎麼不遭罪?這是個重男輕女的社會,女子除嫁人生子外沒有其他出路。伺候夫君是她一輩子的事業,可就這個事業也有競爭者,你們男人三妻四妾,花心得很。也不懂得真情真意。”

      李雲軒膛目結舌,這是什麼鬼論啊?

      什麼事業,什麼競爭者啊?而且,憑什麼他不懂得真情實意?

      “誰王不懂?”李雲軒眉骨的傷疤幾乎都要扭起來了。

      “你懂?就當你最終如願娶了褚明翠。你是否會爲了她一輩子不納妾?”蕭落煙問道。

      李雲軒冷道“王納妾不納妾,與你何干?還有,你把她扯進來做什麼?”

      “咱們討論討論。你就願意不願意爲了她一輩子不納妾。”

      “她和你不一樣,她識大體。”

      “是啊,識大體。她還會親自爲你納妾呢。可我問的是你願意只守着她一個人過一輩子嗎?若不願意,你壓根也不愛她。”蕭落煙對着古代男人。總算可以裝一下愛情專家了。

      她雖不看愛情雞湯。但是她的助手艾米看,艾米最喜歡在她面前抒發對愛情的各種看法。

      艾米是一個胖研究生。至今沒談過一場戀愛,初吻也還沒送得出去。

      但是艾米很樂觀。她有一天她一定會遇到那個人,然後把自己像魚叉一樣全心身投出去。

      蕭落煙完這句話,便轉了頭過去,繼續睡覺。

      李雲軒啞口無言。

      他很不服氣,到底是誰愛一個人一定要只守着那個人過一輩子的?納妾來就是爲了繁衍子孫,和愛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是他不懂得愛情,是你蕭落煙太霸道。

      想到這裏,他毛骨悚然,蕭落煙該不是在父皇面前也了這番話吧?

      他想再問她,可聽到她傳來沉緩均勻的呼吸聲,竟像是睡了。

      豬,就這種情況還睡得着,也沒跟他父皇到底都了些什麼。

      蕭落煙來只想眯一會兒的,但是這一睡,就足足睡了兩個時辰。

      醒來之後,看見徐一和湯陽坐在門邊守着,兩人都默不作聲。

      側身看了一下李雲軒,他睡着了,微黃的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那一道傷疤也因睡顏平靜而顯得沒那麼猙獰恐怖,稍稍消腫了,情況看來在好轉。

      她伸手摸他的額頭,體溫略高了一點,問題也不大。

      她舒了一口氣,腦子漸漸地清晰起來。

      實在很難想象,幾天前,他還恨不得弄死她,如今兩人卻能和平地躺在一張牀上。

      想起他之前陰冷的神情,蕭落煙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她知道,目前兩人能這樣和平,是因爲宮中的危機波及兩人,但是,這件事情一過,他們必定會變回以前那樣劍拔弩張。

      蕭落煙想到這裏,就沒辦法坦然地跟他睡在一張牀上,下了牀,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湯陽壓低聲音問道“王妃去哪裏?”

      蕭落煙輕聲道“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就回來。”

      “那王妃別亂走,只在這附近轉轉就好,宮中守衛森嚴,侍衛不認識王妃,恐會誤傷。”

      “知道了。”蕭落煙應聲,推門出去。

      出了殿外,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外頭有守夜的太監,見蕭落煙出來,也沒上前阻止,只是躬身行禮。

      蕭落煙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王妃,子時剛過。”

      蕭落煙信步走下去,廊前掛着風燈,照得院子一片炫光迷濛。

      她也不走遠,出了院子,就在一株玉蘭樹下坐下來。

      萬籟俱寂。

      蟲鳴蛙叫之聲,鑽入耳中,蕭落煙閉上眼睛享受着大自然的饋贈。

      片刻,她慢慢地睜開眼睛,駭然地看向旁邊的草叢,那些蟲鳴蛙叫的聲音,她竟然聽得懂。

      能聽懂福寶話,已經讓她很震撼了,如今連蟲鳴蛙叫的交流都懂,到底怎麼回事?她死了?她是一縷孤魂?這世間真的有鬼麼?

      蕭落煙頓時感覺恐怖的氣息在遠處黑暗中兜頭兜腦地圍過來,她心中慌亂,爬起來,像被鬼追一樣往殿裏走。

      湯陽和徐一被她粗暴的腳步嚇了一跳,擡頭看她,見她慌慌張張地往牀上爬,掀起被子就鑽了進去。

      李雲軒被驚醒了,睜開眼睛看她,見她臉色發白,氣喘吁吁,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怎麼了?”

      蕭落煙往他邊上靠了一下,“害怕!”

      “你怕什麼啊?”李雲軒怔了一下,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抖,她是真的在害怕。

      她頭埋在被子下,腦子一片混亂,沒來由地覺得恐懼,對未知事情的恐懼。

      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發抖的手!

      手心粗糲,手指修長,緊緊地握住,用他僅有的力氣。

      蕭落煙覺得那一隻手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把她浮在半空的心拉下來,摁住,牢牢地握在了他的手心中。

      她壓根沒想過他會做出這麼暖心的舉動來,以爲他會嘲笑,會蔑視。

      她的頭慢慢地露出被面,兩顆驚慌的眼睛也變得烏黑沉靜,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柔弱乖巧。

      李雲軒心底竟莫名地一揪,然後便是彷彿被螞蟻撕咬般,泛出一絲絲酸楚疼痛的感覺。

      手臂再度貼在了一起,蕭落煙因心頭的驚懼而放縱着自己,努力吸,吮着這一份短暫的踏實感。

      “到底怎麼了?”李雲軒問道。

      蕭落煙聲音有些哽咽,“想家了。”

      來只是敷衍的理由,但是想家兩個字出來之後,濃濃的悲哀和鄉愁涌上了心頭,如密雲凝聚不散,鼻頭一酸,她把臉埋在他的手臂上,淚水滑出。

      自打來到這裏,一連串的傷痛,幾乎沒有停歇的一刻,惡劣的環境讓她不能也不敢恣意地放聲大哭,彷彿一哭,軟弱就會從心底滋生,把她整個人吞噬。

      這裏無人可依靠,她沒有軟弱的資格。

      她唯有服自己,從還是那一顆蝌蚪開始,她就是最優秀的,最聰明的,她的智商高達一百八,沒有什麼情況是她無法應付的。

      但是,這一刻在還算是敵人的面前,她不得不容許自己軟弱一下。

      李雲軒感覺手臂的濡溼,感覺到她肩頭的抽動,想家?或許是有的,畢竟聽湯陽,她孃家人自打知道她失寵之後,就很少來往。

      只是,她絕不是因爲想家而哭,她是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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