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公公慢慢地扶着她起來，她只覺得腳步一下子虛軟了起來，都不穩。
明元帝的話，其實句句誅心。
老五有今日境地，始作俑者是她。
沒錯的。
不管她是不是原先的那個蕭落煙，這鍋只能是她背。
否則，日後發生任何事，這件事情都會被人牽扯出來。
她看着明元帝那明黃的服飾上繡着雲海圖案，上頭盤踞着幾條五爪真龍，針腳細密，刺繡精美，那龍栩栩如生彷彿要從他身上飛出來一般。
她眼底生熱，躬身，艱澀地道“父皇保重，蕭落煙拜別！”
明元帝背對着她，不發一言，面容沉鬱，那通身的貴氣彷彿都被陰沉掩蓋，顯得冷漠而固執。
穆如公公扶着蕭落煙下去，蠻兒和阿四在外面等着吹得身子僵硬。
見蕭落煙下來，兩人便上前攙扶，穆如公公輕聲嘆息，“王妃，何苦呢？您這樣對誰都沒好處，不就是個扈姐嗎？入門只是側妃，影響不了您跟楚王的恩愛。”
阿四嚇了一跳，“什麼？還有個側妃？”
蕭落煙壓壓手，疲憊地道“走吧。”
穆如公公回頭傳了一名禁軍過來，叫他去帶着司禮太監去傳楚王入宮。
一路出去，蠻兒和阿四都不敢問，因爲蕭落煙的臉色很難看。
倒是穆如公公一路追着出來，見蕭落煙整個陷入了沉寂裏頭，便嘆氣道“王妃休怪皇上，他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若不是
迫不得已，他不會這樣對我。”蕭落煙輕聲。
她看着那幽深的巷道，覺得前面一點的光芒都消失了，扈大將軍剿匪有功，封了鎮北侯，大軍遠在邊關，擁兵自重，朝廷要牽制鎮北侯，自然就得叫他的女兒留在京中，可不能糊里糊塗地留啊，得出師有名。
叫老五娶了她爲側妃，就名正言順了。
爲什麼是老五？也很好理解，皇上她沒明白他的心思，其實她明白的。
如今三大巨頭都看好老五，而她又懷有身孕，所以老五是最有機會成爲太子的人選，日後太子人選落定，鎮北侯的女兒是太子良娣，他自然得護着老五，就算不護着，至少不會興兵作亂。
其實從最初得知太上皇的心意，她就開始慌了。
因爲老五不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會有很多股力量去推他，這些力量都超過了他自身的力量，他甚至是無法自主的，他只能被人推着往前走。
正如現在。
這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卻不得不要。
可笑的是她以爲褚明翠死了，褚明陽嫁給了紀王爲側妃，終於可以過幾天好日子的時候，一切就翻天覆地地改變了。
她也不怨恨明元帝，因爲在他看來，北唐的安定，遠遠重於她蕭落煙的所謂幸福。
你蕭落煙又是個什麼東西呢？爲了你一個人，便得叫人家置大局不顧嗎？
“公公，父皇有父皇的難處，我不是不識擡舉要跟他作對，我自然知道他爲我
挑選的是最好的路子，王爺不會喜歡扈姐，就算娶了進門對我來也沒有什麼威脅，我們依舊是恩愛夫妻。”
穆如公公不解地道“既然王妃知道，爲什麼還要違抗皇上？您要知道，皇上若真的要爲難您，不會特意叫您進宮來喫頓飯，跟您好好，直接一道旨意下去，您是不能違抗聖旨的。”
穆如公公不由得讚歎，“王妃心細如塵，叫咱家佩服，皇上若能知曉您這番心思，定也會善待於您。”
蕭落煙道“善待不善待，我已經不在乎了，只希望王爺能平順一生。”
她在乎，對穆如公公這番話，就是要皇上日後的善待。
她是不可能輕易放棄老五的，她以退爲進，也是爲了保全她的婚姻。
她也必須保全，否則，孩子出生之後，就會被抱走，她絕不會讓一家人離散。
在王府裏頭，不管老五看得有多緊，到底，她還是在風頭浪尖上。
老五對她的在乎，讓他處處受制，明知道誰是兇手，也不敢輕易動手，就是怕對方反噬會害了她的性命。
他看
似步步爲營，其實是舉步維艱。
出了宮，上了馬車，她掀開簾子，看了看皇宮的東門，這沉黑之中，皇宮如巨獸般靜臥，那東門也彷彿是一張血盆大口，要吞噬所有的進出的人。
想到以後能稍稍遠離這裏，蕭落煙心裏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撫摸着腹中那微微竄動的孩兒，她的心越發堅定。
穆如公公還是和趕車的坐在前頭，阿四與蠻兒在裏頭陪着。
阿四忍了許久，簾子落下的時候，她怒道“皇上又要爲王爺納側妃嗎？王妃，您不能同意。”
蕭落煙輕輕地摩挲着腹部衣裳的刺繡，輕聲道“阿四，你明天就回袁府吧。”
阿四一怔，“王妃，您不要阿四陪着了嗎？”
馬車顛簸，蕭落煙伸手扶住靠背的墊子，道“不，我今晚就要回孃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王府，你先回去，等我回王府的時候，再請你過來做客。”
“爲什麼要回孃家？”阿四震驚地問道。
蕭落煙眸色微擡，“因爲，我不同意王爺娶側妃，皇上便令我回孃家反省。”
阿四差點就哭出來了，驚道“那皇上豈不是要拆散您跟王爺？他爲什麼這麼殘忍啊？”
蕭落煙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別嚷嚷，穆如公公在外頭呢。”
“阿四不怕，”阿四氣憤至極，“皇上爲什麼要這樣做啊？王妃您還懷着身孕呢。”
蕭落煙寂寂地道“因爲就連皇上，都有不得已
的時候，阿四，事情已經決定了，你明天就收拾東西回去吧，不要跟着我。”
她看着蠻兒，“你呢？你是留在王府還是跟我回孃家？”
蠻兒一直在聽着，心裏很震驚，很爲王妃難過，但是，她面上還是很平靜，只等蕭落煙發話。
一聽她這樣問，便連忙道“王妃去哪裏，蠻兒就去哪裏。”
阿四也道“我也是，王妃去哪裏，阿四就去哪裏，我和蠻兒都跟着王妃。”